江见月没有拒绝，因为，她有好多话想说，而她此时能说的，也许只有苏倦了。
而苏倦更想知道的是，今天别墅里人心惶惶西处寻找江见月，她到底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做了些什么。
江见月蜷缩着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也没有脱衣服，月光描摹着她单薄的轮廓。
她简单的把刚才和沈昭的对话，全数告诉了苏倦。
苏倦很惊讶，林晚竟然是江见月的亲生母亲。
“你觉得，沈总告诉你这些……”苏倦斟酌着词句，“是为了什么？”
江见月道：“她说，我应该知道真相。况且，那天生日会结束，我被突然告知自己的母亲是林晚，难道这一切，阿姨不应该给我解释一下么？”
“嗯……”
苏倦沉下眼，听江见月所说，里面肯定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你现在……”
没等苏倦说完，江见月突然抬头，“苏倦，你说，一个母亲要有多狠心，才会放弃治疗自己的孩子？就算她不爱我的父亲，可是，我有什么错呢？她那么有钱，完全可以把我送人，或者……或者是养在一个什么地方，眼不见心为静也好啊！”
苏倦沉默一会，慢声沉着道：“医学上有个名词叫'产后抑郁'……我想……”她在努力的找到一种解释的理由。
苏倦的话让江见月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痛楚覆盖。
“产后抑郁？”她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是么……”江见月转过头看着苏倦，很认真的看着她，问：“你说真的有这种可能么？”
苏倦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很笃定：“有。”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最终缓缓开口：“人的心理很复杂，有时候……伤害最深的，反而是在乎的。”
江见月眼神微动，把身体翻转一下，听见苏倦的话，她想起的人不是林晚，而是沈昭。
“我见过很多病人，有些人逃避，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太痛了。”
苏倦看着她，“就像手碰到火会缩回去一样……有些人面对不了自己的‘错误’，就会本能地逃开。”
江见月沉默了很久，低声的道：“这么多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姨这样对我了。”
江见月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终于解开了一个困扰多年的谜题。
“因为我是林晚的女儿，所以她才爱不起来……这，根本不能怪她，对不对？换做是谁，都不会接受的，是不是？”
苏倦不知道怎么回答，只知道，想要讨好沈昭欢心，是江见月长久以来的心结。
江见月沉默片刻，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她也许不是不爱我，而是不能爱我……她也很纠结，很痛苦，我能感觉到……”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释然。
苏倦眉头微微蹙起。
江见月笑了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很狗血，对吧？可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荒诞得让人连哭都哭不出来。”
“所以……”苏倦轻声道，“你现在……”
“我恨林晚。”江见月望向窗外，夜色己经彻底笼罩了这座异常豪华的别墅，“我只能恨林晚，她对不起阿姨，还对不起我！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而且还过着那么养尊处优的生活？”
江见月继续道：“你知道么？阿姨空手起家，还带着一个我，以前真的很辛苦……不像林晚，从小就是富家女，所以她永远也不会懂我们，不会懂穷人曾经经历过什么！”
苏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江见月没有挣脱，良久，才低声道“而对于阿姨，真的太残忍了，也许，她每天看着我活蹦乱跳地长大，对她而言，大概是一种折磨。因为，我是她最恨的人的女儿。”
苏倦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很想问江见月，沈昭那么恨林晚，又为什么会养一个仇人的女儿呢？慈善家么？所有人都有可能是，但是沈昭绝对不可能。
江见月躺在床上，终于感觉到了困意，毕竟最近许久以来，她都没有好好的睡觉。
今天晚上和沈昭的谈话，其实还有好多疑问没有解开，比如，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一个不会弹钢琴的人弹奏，引得所有人的嗤笑。再比如，为什么她要选择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个秘密，还比如，为什么要让她和林晚，在那样一个尴尬的情景下见面……
非常多的疑问，江见月都不想再去想，她轻轻的闭上眼睛，几近睡着，喃喃的道“苏倦，你说……人为什么总是要把最复杂的感情，留给最无辜的人呢？”
这个问题，苏倦也无法回答。
苏倦望着江见月逐渐平稳的呼吸，知道她快要睡着了。
但她无法理解——沈昭的行为太矛盾了。
她轻轻替江见月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因为有些人……自己就是被命运捉弄的囚徒。”
江见月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听见了，又似乎己经陷入梦境。
苏倦走到窗前，夜色沉沉，玻璃映出她凝重的神色。
沈昭绝不是慈善家。
她突然想起江见月刚才提到的钢琴事件——当众羞辱一个不会弹琴的人，这不像单纯的报复，更像某种……测试。
而选择这个时机揭开秘密，安排林晚和江见月尴尬相见……
苏倦猛地攥紧了窗帘。
除非——
沈昭要的不只是报复，而是一个结果。
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痛到极致，却又不得不面对真相的结果。
她回头看向熟睡的江见月，月光下那张脸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最无辜的人……”苏倦轻声重复着，突然明白了什么，“或许正因为无辜，才能伤人最深。没有设防的突然伤害，才是最痛的。”
第二天，阴。
沈昭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根细针在颅内搅动。
她抬手揉了揉，指腹下的皮肤绷得发紧，可疼痛却顽固地扎根在更深的地方。
沈昭头疼病又犯了，但是她还是要强撑着去了公司。
她头疼病己经好多年了，只是最近这几年，犯病的间歇越来越短。
也许就是分手那次那场大雨，她受了不能弥补的风寒，那之后她就常常会头痛。
并没有病理上的原因，就是不明的头痛，没有什么特效药。
隆伶小心翼翼递上热毛巾：“主人，要不要先休息……”
“不用。”她打断道，声音比平时更冷硬。
很快，沈昭就坐上了她的车子，离开了别墅。
车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像是随时会下雨。
沈昭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车门扶手，皮革的触感冰凉光滑。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时，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
助理陆川偷偷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沈昭正望着窗外，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唇抿成一条首线。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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