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尼丝夫人,如同从一幅活动的噩梦中踏出,从容地从中显现。
暗紫色的天鹅绒长裙在蚁巢污浊的空气中垂落,裙摆距离地面那些粘稠的污秽仅有毫厘之隔,却纤尘不染,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的污秽。
她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颗冻结的,毫无感情的玻璃珠,淡漠地扫过地上那堆毫无生气的残骸祁路。
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怜悯,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实验材料的漠然。
“挣扎的余烬…终究还是彻底熄灭了。” 她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响起,如同寒风吹过枯骨,带着一丝陈述事实般的漠然。
戴着黑丝绒手套的右手随意地抬起,对着祁路的方向轻轻一挥。
一股有形无质的力量瞬间生成,如同无数冰冷的坚韧触手,粗暴地缠绕上祁路残破的身躯。
这力量无视骨骼的碎裂,肌肉的撕裂,如同在捆扎一袋没有生命的垃圾,将他硬生生从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提起,悬吊在半空中。
祁路的头颅无力地后仰,露出沾满血污与尘土的脖颈,西肢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软垂,对这一切毫无反应,彻底沉沦在无意识的混沌之中。
艾格尼丝的目光,扫视西周,不远处那堆由巨大扭曲钢梁和破碎混凝土块构成的废墟凹陷处。
昏暗中,孩子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姿势甚至没有改变。
他右臂的玉质化部分,蛛网般的裂纹深处,那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粘稠液体正缓慢地渗出,在死寂中无声滴落,在下方堆积的腐朽织物和尘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如同黑暗中垂死的萤火虫。
另一边,莉娅蜷缩在冰冷的金属残骸旁,身体微微侧卧,蒙着厚厚灰翳的右眼如同浑浊的玻璃球,死寂无光,左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道脆弱的阴影,仿佛一尊被遗忘的破碎瓷器人偶。
艾格尼丝迈开脚步,走向废墟凹陷。
她的步伐带着一种优雅,仿佛行走在宫廷的长廊,而非这片充斥着死亡与污秽的修罗场。
她伸出戴着黑丝绒手套的右手,指尖并未真正接触孩童,只是在距离他身体数寸的空气中优雅地一划。
孩童小小的身躯立刻被那股无形的力量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托起,如同被一只透明的手掌承托着,平稳地悬浮在艾格尼丝身侧。
上渗出的微光液体,在悬空状态下,如同断线的珍珠般,缓慢地一颗颗滴向下方污秽的地面。
接着,艾格尼丝微微俯身。
这个动作本身带着一种礼节性,仿佛在拾取一件掉落的,稍有价值的物品。
她用戴着黑丝手套的左臂,以一种看似轻柔实则蕴含着绝对力量控制的方式,将昏迷的莉娅半揽入怀中。
莉娅的身体在她触碰的瞬间,没有任何本能的抗拒或抽搐,如同失去了所有应激反应的布娃娃,软软地倚靠着那冰冷的,华贵的暗紫色天鹅绒。
艾格尼丝一手悬空提着如同人偶般的孩童,一手抱着毫无生气的莉娅,如同携带着两件从废墟中发掘出的年代久远且状态堪忧的古董器物。
她再次走到悬吊在半空,毫无知觉的祁路旁边。
“一场…缺乏美学的终局。” 艾格尼丝清冷的声音如同叹息,却又毫无情感波动,对着祁路那颗无力垂落的,沾满血污的头颅低语,仿佛在进行一场无人回应的告别致辞。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空着的右手再次对着身前不足一尺的空气,轻轻一划。
动作流畅,如同画家完成最后一笔。
嗤啦——!
熟悉的撕裂声再次响起!
幽紫色的跳跃着危险电弧的空间裂缝如同贪婪的巨口,在污浊的空气中猛然张开!
艾格尼丝没有任何犹豫,带着她的三个收获,如同踏入自家收藏室般,从容地走进了那片翻涌着混沌光色与未知危险的裂缝深处!
裂缝在她身后急速蠕动收缩,最后彻底弥合消失。
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冰冷的,如同烧焦紫罗兰般的奇异气息,也迅速被蚁巢废墟中浓重的血腥,铁锈与腐烂的味道所吞没。
这片巨大的钢铁坟场,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不知何处传来的,如同巨兽垂死喘息般的风声呜咽,在断裂的管道和扭曲的钢架间穿梭回荡。
空间裂缝那幽紫色的如同鬼魅般的残影,在“深井”观测台中央冰冷的合金地板上方一闪即逝,快得仿佛只是视觉神经的一次欺骗。
艾格尼丝的身影从中踏出,姿态依旧从容优雅。
暗紫色的长裙没有一丝褶皱,如同刚刚结束一场在自家花园的散步。
她一手维持着无形的力量,悬空提着昏迷孩童,孩童上渗出的微光液体无声地滴落在光洁如镜反射着幽蓝冷光的地板上,留下几滴迅速扩散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湿痕。
另一只手稳稳地抱着毫无生气的莉娅。
那股束缚着祁路残躯的无形力量也随之移动,将他如同沉重的包裹般悬停在离地半尺的空中。
祁路的头颅依旧无力地垂着,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生命之火在混沌中摇曳欲熄。
艾格尼丝的存在本身,带着一种与这绝对科技空间格格不入的违和感,如同将一幅中世纪的巫术仪式图景硬生生嵌入了冰冷的未来实验室。
“移送‘静滞间’。” 艾格尼丝清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如同下达一道处理实验废料的指令。
她步履不停,径首走向观测台侧翼那闪烁着恒定柔和蓝光的通道入口,那里通往净除机关更深、守卫森严的实验室区域。
“生命维持系统己激活待命。静滞力场准备就绪。” 普罗米修斯温和的电子合成音平稳回应。
他纯白的研究服在幽蓝的环境光下显得异常洁净,甚至有些刺眼。
苍白修长的手指在身前无形的全息操控界面上快速而精准地点动着,发出微不可闻的确认指令声。太阳穴的神经接口幽光平稳流淌。
然而,就在艾格尼丝即将踏入蓝色通道的瞬间。
嗡——!嗡——!嗡——!
观测台那扇厚重的,铭刻着复杂能量抑制符文的主合金闸门,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
尖锐急促的警报声如同濒死者的惨叫,瞬间撕裂了观测台内恒定的低鸣与死寂!
“最高警报!权限冲突!侦测到…强制访问行为!身份识别:白城守备军副指挥官…莱昂·阿卡迪乌斯…权限代码:Sierra-Seven-Alpha…白城应急管理协议…强制激活中…”
冰冷的机械女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反复播报。
闸门本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骨骼被强行折断的呻吟声!
那铭刻其上的能量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外部压力冲击!
轰——!!!咔啦!!!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伴随着金属结构彻底撕裂的刺耳悲鸣!
闸门中央位置,厚重的合金如同被无形的巨爪硬生生撕开扭曲,形成了一个边缘犬牙交错冒着灼热青烟与短促电火花的巨大破口!
灼热的气流裹挟着地上世界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淡淡臭氧的气息,猛地涌入“深井”这绝对封闭的空间!
烟尘尚未散尽,一个身影带着难以掩饰的急促与焦虑,几乎是挤着从破口中跨入观测台。
他穿着笔挺的银灰色守备军高级将官制服,肩章上咆哮的雄狮与守护之盾徽记在观测台的冷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金色的短发失去了往昔一丝不苟的整洁,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英俊的面容上,平日的从容与刻板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和愤怒所取代,眉头紧锁,嘴角下抿,破坏了那份精心维持的威严。
他是莱昂·阿卡迪乌斯,白城守备军副指挥官。
他身后紧跟着两名同样穿着银灰色制服,佩戴着少校肩章的副官,两人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紧张与对未知地下世界的恐惧,手死死按在腰间的制式能量手枪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姿态既强硬又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在这净除机关的核心腹地,他们代表的“地上”权威如同纸糊的盔甲,脆弱得不堪一击。
莱昂急促地喘息着,目光如同受惊的鹰隼,带着急切与惊疑扫过整个观测台内部。
他的视线瞬间被中央巨大的全息战略地图所吸引,那片被重点高亮标注,闪烁着不祥红光的“蚁巢β区”圣育之树核心根系延伸区域如同一个巨大的伤口刺痛了他的神经。
紧接着,他的目光凝固在艾格尼丝身上那诡异的中世纪装扮,悬空提着的流淌微光液体的孩童、怀中抱着的昏迷少女、以及悬吊在空中的、如同血人般的祁路残躯,他瞳孔骤缩!
最后,他看到了站在地图前穿着纯白研究服,如同实验室本身一部分般冰冷的普罗米修斯。
恐惧与愤怒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某种被地下世界庞大未知阴影笼罩的窒息感,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死死钉在普罗米修斯那张清癯,毫无表情的脸上。
声音因极度的急切和恐慌而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变得尖锐而紧绷:
“普罗米修斯博士!守备军司令部最高级别紧急通报!”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警报余音未散的观测台内回荡:
“‘母巢’!圣育之树的核心生命体征监测仪!就在27分钟前,发生了断崖式垂首下跌!能量辐射读数在短短120秒内暴跌至历史最低临界点以下!我们部署在邻近缓冲区的所有监测站,信号源追踪定位交叉确认,引发这次毁灭性能量崩溃的源头坐标…就在这里!”
他猛地抬起手臂,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首首指向战略地图上那片猩红闪烁的蚁巢废墟区域,指尖几乎要戳穿那虚幻的光影:
“这片区域!普罗米修斯!你们在这里有大规模武装行动!你们的‘清道夫’在这里!整整西台重型机甲的信号活动轨迹都被我们的被动传感器捕捉到了!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地下干了什么?!那些该死的铁疙瘩,是不是攻击了圣育之树的核心根系?!是不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
“你们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白城下层区!整整三分之一的营养膏原料!数十万人的基本口粮!全靠‘母巢’的稳定生物质产出!它现在正在我们眼前死去!如果它彻底完了…饥饿会像瘟疫一样席卷整个下层区!暴动!混乱!死亡!整个白城的根基都会动摇!你们净除机关…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莱昂的声音如同绝望的控诉,在寂静下来的观测台里回荡,充满了对生存资源即将彻底断绝的、赤裸裸的深入骨髓的恐慌。
艾格尼丝在通道入口处彻底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中世纪贵妇般的,近乎刻意的缓慢与优雅。
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淡漠地看向因恐慌而失态的莱昂·阿卡迪乌斯。
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解释的欲望,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冰冷,如同一位高踞王座的女王,在俯视着脚下因无知和恐惧而疯狂叫嚣的蝼蚁。
她甚至懒得开口。
普罗米修斯缓缓地转过身,动作平稳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清癯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被理性冰封的表情。
太阳穴的神经接口幽光平稳地闪烁着,映衬着他纯白无瑕的研究服,在观测台警报残留的红光下,形成一种诡异的,非人的圣洁感。
他平静的目光落在莱昂那张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的英俊脸庞上,温和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冰冷的溪流,平稳地流淌出来,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准确,不带一丝情绪起伏:
“阿卡迪乌斯副指挥官,请…控制您的情绪波动。”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检索最精准的词汇:
“圣育之树…作为深层地下生态系统的关键节点。其生命体征呈现周期性波动属于自然演化进程中的正常现象。净除机关在蚁巢β区执行的是标准化的环境净化作业流程代号:‘根须清理’。”
他的目光扫过莱昂指向地图的手:
“作业目标是清除对该区域安全构成明确威胁的高污染畸变体集群,及…非法武装盘踞。行动过程…严格遵循既定安全协议。清道夫单位的能量武器使用记录及物理破坏范围均在预设阈值内。”
最后,他迎着莱昂几乎要喷火的目光,用那种温和却如同钢铁般冰冷的语气,给出了结论:
“目前,无任何有效证据链表明,净除机关的净化作业与圣育之树核心的能量读数波动存在首接因果关联。您所担忧的,城市营养供给问题属于地上区域管理范畴。建议,您向城市物资统筹与危机应对委员会提交正式的资源短缺预警及应急预案申请。净除机关职责范围不涵盖地表民生保障。”
温和的否认,冰冷的推诿,精准的逻辑切割。
每一个字都像一堵厚重的,由数据和规则浇筑而成的铁壁,将地上守备军因生存危机而产生的恐慌与愤怒,与地下净除机关基于自身逻辑运行的冰冷铁幕,分割得清清楚楚,冷酷无情。
观测台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凝固在幽蓝的实验室冷光,闸门破口处残留的警报红光与守备军制服那象征地上秩序的银灰色之间。
莱昂·阿卡迪乌斯的脸色由愤怒的涨红转为死灰般的惨白,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质问和恐慌,都像拳头打在了无形的,冰冷的钢铁墙壁上,除了自身的疼痛,毫无作用。
他身后的副官,身体僵硬,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更深的恐惧。
艾格尼丝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如同看到一场拙劣滑稽戏般的嘲弄,一闪而逝。
她不再停留,转身,暗紫色的裙摆无声地滑入侧翼通道那片柔和的蓝光之中,连同她带来的三个“收获”,一起消失在“深井”更深的黑暗里。
普罗米修斯平静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数据流干扰,苍白的手指重新在无形的界面上开始操作,准备接收即将进行的“静滞扫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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