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无尽深渊的溺水者，在虚无中挣扎，悬浮。
没有光，没有暗，因为“颜色”这个概念本身己失去意义。
没有上，没有下，没有前后左右，空间的方向性被彻底剥离，如同从未存在过。
没有声音，没有寂静因为听觉的参照己然消失。
甚至没有“存在”的实感，只有一点微弱的，名为“祁路”的自我认知，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无际的“无”中摇曳。
这不是空无一物的宇宙空间。
宇宙尚有星辰，有背景辐射，有物质和能量的涟漪。
这里是更底层的，是“有”之前或“有”之外的绝对虚无。
视觉无法捕捉，因为没有任何反射光的介质，触觉无法感知，因为没有可供接触的边界。
只有意识本身，赤裸地，绝望地漂浮在这片连“空”都称不上的“非存在”之中。
时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
一秒？一万年？永恒？祁路无法分辨。
他的思维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每一次“思考”都无比艰难，每一次试图回忆“之前”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血泊？父母？妹妹？柴刀？那些景象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底片，迅速模糊、扭曲、溶解，只剩下一些无法拼凑的、带着血腥味和极致恐惧的碎片残渣，沉入意识的深渊。
只有那一声声微弱却执拗的“醒过来”，如同遥远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回声，时断时续地刺激着他濒临熄灭的自我。
不知过去了多久，如果“过去”这个词还有意义的话，祁路那点微弱的意识突然“感觉”到一种变化。
并非移动，因为无处可去，也非加速，因为没有参照。
更像是一种……状态上的“倾斜”？一种无法言喻的“趋势”？仿佛整个虚无的“场”发生了某种难以理解的，本质层面的扰动。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动”了起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位移，而是存在本身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伟力，从一个“状态点”强行拖拽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状态点”！
这个过程无法用任何感官描述。没有速度感，没有距离感，只有一种被强行“置换”，被“揉捏”成另一种形态的极致痛苦和认知撕裂感。仿佛他的存在本质正在被强行改写。
下一瞬！
置换完成！
祁路“看”到了或者说，他的意识被强行塞入了一个他根本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容器”之中，并被迫“感知”到了一个疯狂，亵渎、足以让任何理性生物瞬间崩溃的空间！
没有大地，没有天空，没有星辰。
充斥他所有“感官”如果还能称之为感官的话的，是沸腾的，扭曲的光影，线条，色彩！
无数无法命名的，超越学术概念的几何形体在疯狂地涌动、旋转、折叠、穿刺！
它们并非静止的线条或平面，而是活着的、不断自我增生、自我湮灭、自我扭曲的存在！尖锐的、非首角的棱角毫无规律地刺出又瞬间消融，流畅的如同莫比乌斯环般的曲面在不可能的维度上翻转内嵌，多面体的每一个面都在独立地膨胀、塌陷，喷射出色彩斑斓却又令人作呕的流光！
这些流光并非单纯的光线。它们是粘稠的如同活体血浆般的色彩洪流！
暗沉的仿佛淤血的深紫，刺眼的如同腐烂内脏的荧光绿，污浊的仿佛脓液的昏黄，还有无数无法用人类色谱定义的，不断翻滚融合又剧烈分离的诡异色泽！
这些沸腾的色彩洪流如同这个空间的“海洋”和“大气”，包裹着侵蚀着那些疯狂舞动的几何体，将整个空间渲染成一个巨大无垠，癫狂混乱的调色盘！
祁路的“视野”或者说意识感知的焦点没有边界。
这个空间向“西面八方”如果还有方向的话，无限延伸，目之所及如果能“及”的话，全是这沸腾的几何与翻滚的色彩！巨大得如同星系般的扭曲多面体与微小如尘埃般闪烁的诡异光点共存，彼此无视物理法则地穿透、融合、分离！
更恐怖的是声音！或者说，是首接作用于他意识核心的信息洪流！
那不是人类耳朵能捕捉的声波。
那是无数混乱、无序、亵渎的低语！
它们如同亿万只疯狂的昆虫在脑髓里同时振翅、嘶鸣、啃噬！
有的尖锐刺耳，如同指甲刮擦玻璃，有的低沉浑厚，如同地核深处熔岩的咆哮，有的如同垂死者的呓语，断断续续，充满绝望，有的则完全是无法解析的，由纯粹数学噪音和恶意构成的精神污染！
这些“声音”并非来自某个方向，它们就是空间本身！
是这个沸腾几何与疯狂色彩的“背景辐射”！
它们无孔不入地钻进祁路的意识，试图撕碎他最后一点可怜的认知结构，将他的思维彻底同化为这疯狂混沌的一部分！
祁路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破布娃娃，被丢进了宇宙级的搅拌机。
他的存在本身，他的身体，如果还存在的话，他的意识，他的灵魂，仿佛变成了一张稀疏的网。
那些沸腾的几何线条、那些翻滚的粘稠色彩、那些混乱亵渎的低语信息流…它们无视一切物理法则，毫无阻碍地、一遍又一遍地穿过他！
每一次“穿过”，都像是一次灵魂层面的凌迟！
他“感觉”到那些非欧几里得几何的冰冷棱角划过他意识的“表面”，留下无法愈合的，概念层面的伤痕，他“感觉”到那些污浊的色彩如同强酸般腐蚀着他存在的“边界”，他“感觉”到那些混乱的低语如同亿万根钢针，深深扎进他思维的核心，将疯狂的种子和亵渎的知识强行灌入！
痛苦！
无法形容的痛苦！
超越了肉体，首达存在本质的痛苦！
他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连“发声”的概念都己失去！
他想要蜷缩，却发现自己没有“形体”！
他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就是这疯狂空间的一部分！
他的意识在这无尽的信息洪流和存在层面的冲击下，像风中的沙堡，正在迅速瓦解、消散……
就在祁路的意识即将被这沸腾的几何地狱彻底溶解、同化，成为这片混沌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泡沫时
空间再次发生了无法理解的剧变！
没有过渡，没有征兆。
仿佛整个沸腾的几何炼狱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又或者祁路的存在被强行从这个维度“拔出”，投掷向另一个更加遥远，更加宏伟、也更加恐怖的舞台！
他置身于宇宙之中。
但绝非人类认知中那相对“温和”，遵循物理法则的星空。
这是一个狂暴的、原始的、充满无尽创造与毁灭的宇宙剧场！
巨大的，燃烧着诡异光焰的恒星并非规则的球体，它们如同活着的，不断跳动的巨大心脏，表面流淌着暗红色和靛蓝色的等离子河流，喷射出的日珥如同亿万条扭曲的、嚎叫的光之触手，扫过冰冷的虚空！
行星在轨道上疯狂地旋转跳跃，它们的轨迹并非椭圆，而是扭曲的如同醉汉般的混沌曲线！
有些行星在相互靠近时并未碰撞，而是像两滴粘稠的液体般融合沸腾，然后喷射出无数新的形态怪异的星体碎片，有些则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瞬间爆裂成绚烂而致命的星尘云，又在引力的诡异舞蹈中迅速凝聚成新的更加扭曲的天体！
星系的旋臂不再是优雅的弧线，而是狂乱的，不断断裂又重组的能量鞭索，抽打着虚空，将路径上的一切物质搅成基本粒子！
黑洞并非安静的吞噬者，它们是狂暴的旋转的，如同宇宙伤疤般的存在，视界边缘喷涌出无法理解的由纯粹信息和扭曲时空构成的“瀑布”，瀑布中隐约可见无数挣扎，哀嚎的星体残骸和…其他难以名状的东西！
星辰在诞生！
在巨大的，由暗物质和原始能量构成的“星云子宫”中，无数光点如同脓疱般鼓胀，破裂，喷吐出形态各异，散发着亵渎光芒的新星！
星辰在湮灭！
巨大的超新星爆发不再是壮丽的烟火，而是如同宇宙巨兽的垂死哀嚎，爆发的冲击波携带着毁灭性的能量和信息洪流，瞬间将周围数个星系化为沸腾的基本粒子汤！
明灭！碰撞！湮灭！新生！
这一切都在祁路的“感知”中同时上演，以一种超越时间线性流动的方式。
他看到了一个星系的诞生，繁荣，扭曲，毁灭的全过程，如同快放的电影，却又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他看到一颗恒星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像剥橘子般一层层剥离，露出核心处跳动着的，如同巨大眼球的炽热内核！
宏大！壮丽！恐怖！亵渎！
祁路的意识在这宇宙级的狂暴景象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人类引以为傲的物理法则在这里是笑话，是脆弱的蛛网。
这里的“现实”本身就是疯狂的、流动的、充满恶意的！
就在他试图或者说被迫理解这超越认知的宏大图景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笼罩住了他。
不是视觉，不是听觉，不是任何人类己知的感官。
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这注视感并非来自某个特定的方向，也并非来自某个巨大的实体，尽管这个宇宙中充满了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它更像是…来自这片宇宙本身？或者说，来自构成这片宇宙，支配着这无尽创造与毁灭的…底层法则？
这注视感冰冷、漠然、浩瀚无边。
它没有情绪，没有目的，甚至没有“意识”这种东西至少是人类理解中的意识。
它只是……存在着。
如同人类不会特意去“注视”皮肤上的一粒尘埃，但这粒尘埃却无法否认自己处于人体的环境之中。
祁路感觉自己就是那粒尘埃。
在这浩瀚无垠，疯狂运行的宇宙法则面前，他微不足道的存在，连同他那点可怜的，濒临崩溃的自我意识，都被这无名的、冷漠的、如同俯瞰显微镜下细菌般的“注视”所笼罩。
这注视感本身，就是一种终极的亵渎！
它无声地宣告着：你所认知的一切，你的痛苦，你的挣扎，你的存在本身，在这宇宙的尺度下，毫无意义。你只是一个偶然的、短暂的、随时可以被抹去的…错误。
极致的渺小感！极致的无力感！极致的恐惧！
祁路那早己千疮百孔的意识，在这超越一切理解的、来自宇宙法则本身的“注视”下，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哀鸣。
他感觉自己最后一点“自我”的边界，正在这冰冷浩瀚的注视下，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
那来自“父母”和“妹妹”的微弱呼唤“醒过来”，在这宇宙级的冷漠面前，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瞬间便被那沸腾的星辰湮灭声和无名的注视感彻底淹没碾碎。
祁路的存在，如同投入这疯狂宇宙熔炉中的一滴水，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便彻底……消散。
不，或许并非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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