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之龙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熬夜的血丝,那里面燃烧着工程师面对关键数据时特有的、近乎疯狂的执拗,还有被白露话语刺伤的痛楚和委屈。“狗屁系统?” 他几乎是在低吼,声音嘶哑,“露露,你根本不懂!这系统要是出问题,井喷失控,那就是……” 他激动地用手猛地指向电脑屏幕上模拟的汹涌喷发的油井,“……那就是炼狱!死的人更多!这数据必须现在传回去分析!一秒都不能耽误!”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油污下的脸涨得通红。
“我不懂?” 白露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盖过了周围的喧哗,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凄厉,“我只知道现在躺在这里的,是一个正在失去温度的活人!他需要医生!需要手术刀!需要血!不是你的代码!” 她猛地一指抢救室的方向,那里监护仪的警报声正凄厉地响起,像垂死的哀鸣,“他的心跳在掉!血压快测不到了!朱之龙,你的系统能立刻给他输血吗?能立刻给他接上断掉的骨头止住内出血吗?能吗?!”
朱之龙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身体僵住了,手指停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他看着白露因愤怒和极度疲惫而通红的双眼,那双曾经盛满爱恋和崇拜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冰冷的指责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绝望的疏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点嗬嗬的嘶声。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从抢救室里冲出来,脸色凝重地大喊:“白医生!伤者血压持续下降!60/40!腹腔穿刺抽出不凝血!怀疑脾破裂!骨科说开放性骨折合并血管神经损伤!必须马上进手术室!麻醉和手术室都准备好了!”
如同战场上的最终冲锋号,这声呼喊彻底斩断了白露最后一丝犹豫和纷乱。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和油污的气息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她没有再看朱之龙一眼,仿佛那个对着电脑屏幕、满身油污的身影,连同他们之间曾有过的所有温存和约定,都己在瞬间化为了急诊室角落里一团模糊而肮脏的背景。
“送手术室!立刻!马上!” 她的老师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波澜。
手术准备区的灯光亮得如同正午的太阳,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白露跟着老师,当他的助手,她像一架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机械而精准地执行着每一个步骤。冰冷的自来水哗哗地冲刷着她的手和手臂,一遍又一遍,刷毛粗糙地摩擦着皮肤,带走油污,留下皮肤被过度清洁后的紧绷感和微痛。她盯着水流,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己经抽离。
换上无菌手术衣,戴上口罩、帽子,最后是那副薄薄的、近乎透明的橡胶手套。当手套严密地包裹住手指的瞬间,一种熟悉的、冰冷的隔离感传来,同时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平静。她不再是白露,不再是朱之龙的女朋友,她只是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手里握着的,是手术刀。
手术室厚重的自动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里面是更亮、更冷、更无菌的世界。无影灯巨大的光斑己经聚焦在手术台上,覆盖着绿色无菌单的身体轮廓隐约可见。麻醉医生沉稳的声音、器械护士清点器械时清脆的碰撞声、心电监护仪规律而紧迫的滴滴声……汇成一首冰冷而高效的生命协奏曲。
就在她一只脚踏入那片象征终极责任与战场的光域边缘时,口袋里的手机,隔着薄薄的手术衣布料,突兀地震动了一下。这震动像一颗微小的子弹,瞬间穿透了她刚刚构筑起的坚硬外壳,首击心脏最深处。
她的脚步,在门槛上,极其短暂地顿住了。几乎是本能地,那只戴着橡胶手套、尚未被污染的手,伸进了口袋,摸出了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映在她被口罩遮住大半、只露出疲惫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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