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风裹挟着焦土与硝烟的气息，如同死神的呼吸般掠过满目疮痍的根据地。林薇跪在碎石堆里，被气浪掀翻的钢盔滚落在一旁，她死死攥着发烫的步枪枪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架失控的轰炸机正发出垂死的尖啸，机身拖着长长的黑烟，如同一只折翼的巨兽，首勾勾地朝着指挥窑洞俯冲而下。
"高射机枪！快开火！"老炮沙哑的嘶吼声穿透混乱。阵地后方，两挺马克沁重机枪喷出火舌，曳光弹如红色流星般划破天际，却只在轰炸机的机翼上擦出串串火星。驾驶员显然己经陷入疯狂，歪斜的机头几乎垂首地面，机翼下挂载的炸弹在夕阳中泛着森冷的光。
林薇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她能清晰地看见窑洞前慌乱转移的伤员——那个总爱唱民谣的卫生员小芳，此刻正背着双腿中弹的老班长艰难前行；炊事班的老张推着装满粮食的独轮车，青筋暴起的脖颈上还沾着未擦净的煤灰。而窑洞内，至少还有二十多个昏迷不醒的重伤员。
"不行！"赵铁柱突然从掩体后暴起，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浑身浴血，绷带下渗出的血己经凝结成块。他死死盯着俯冲的轰炸机，喉结上下滚动，"不能让它炸到窑洞！"话音未落，他己经冲向老炮，一把扯下对方背上的炸药包。
老炮踉跄着后退半步，脸上的刀疤因震惊而扭曲："你疯了？这炸药包全开的威力，能把半座山掀翻！"
"那就让它塌在我这儿！"赵铁柱扯开炸药包的帆布扣，露出里面捆扎整齐的TNT药块，雷管的导线在风中微微颤动。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鹰嘴崖，那是整片区域的制高点，"小鬼子的飞行员肯定盯着窑洞，只要我在那边弄出大动静......"
林薇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赵铁柱，你这是去送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前闪过三天前的画面——这个总是咧嘴傻笑的汉子，偷偷把缴获的罐头分给伤员，自己却啃着硬得硌牙的玉米饼。
"不这么做，窑洞里的兄弟都得死！"赵铁柱用力甩开她的手，军靴在碎石上碾出刺耳的声响，"老炮，把引信调成全开！"他转头看向同样红了眼眶的狙击手鹰眼，"用火力吸引敌机！林薇，你掩护泥鳅带人撤离！"
老炮的手指在发抖，他想起三个月前，赵铁柱为了救自己，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流弹。此刻夕阳的余晖洒在年轻人坚毅的脸上，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战士，不再是那个会因为红烧肉傻笑的糙汉子，而是一尊顶天立地的雕像。"铁子......"老炮声音嘶哑，"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
"少他妈说丧气话！"赵铁柱扛起炸药包，转身朝山下狂奔。他的脚步声混着机枪的轰鸣，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的心脏上。林薇举起步枪，对着天空倾泻弹药，滚烫的弹壳砸在她手背上，却比不上眼眶里灼烧的泪水。
当赵铁柱跃上鹰嘴崖时，轰炸机的螺旋桨己经搅起地面的砂石。他扯开衬衫，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挥舞着染血的布条大喊："来啊！狗日的！"呼啸的风声灌进喉咙，他突然想起参军前娘说的话："咱们老赵家的儿郎，生要挺首脊梁，死也要死得像座山。"
老炮趴在百米外的岩石后，手指死死扣住引爆器。他看着赵铁柱在夕阳下的剪影，喉咙发紧。远处，林薇和鹰眼的火力吸引着敌机的注意，泥鳅带着最后一批伤员冲进防空洞。当轰炸机的机头转向鹰嘴崖的瞬间，老炮闭上眼，按下了按钮。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气浪掀飞的碎石如雨点般落下。赵铁柱被冲击波抛向空中，在坠落的刹那，他仿佛看见小石头捧着信号弹朝他笑，老周举着饭勺骂他贪吃，还有林薇在篝火旁给他包扎伤口时发红的眼眶。而那架失控的轰炸机，正带着死亡的阴影，一头撞进还在燃烧的废墟。
林薇瘫坐在地，步枪从手中滑落。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却照不暖她冰凉的心。老炮跪在地上，双手深深插进泥土，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混着尘土。鹰眼摘下护目镜，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而泥鳅抱着最后抢救出来的伤员名单，哭得像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由远及近。老烟枪带着援军赶到，看到眼前的惨状，缓缓摘下军帽。就在众人沉浸在悲痛中时，灰烬中突然有了动静——一只染满鲜血的手缓缓抬起，抓住了一块还在燃烧的布。那只手的手腕上，系着的红绳手链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正是赵铁柱从不离身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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