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缕微光,挣扎着穿透了哭魂岭外围浓郁的墨色雾气,却在触及那片翻涌的黑暗时,被无声地吞噬、消解。
鬼域之内,依旧是永恒的昏暗。
墓碑前,林凡缓缓睁开双眼。
一夜未眠,身体的疲惫却如退潮般消散,盘踞在肺部的刺痛似乎都被这片土地的阴凉抚平了些许。
精神前所未有地清明,仿佛与脚下每一寸墨色的土地都建立了某种联系。
他没有起身,只是将意念沉入这片刚刚臣服的领域。
一种陌生又无比亲切的掌控感,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第一口空气。
这感觉……很上头。
他的意念顺着地脉流转,瞬间便“看”到了整个乱葬岗的全貌。
那些顺从的阴气,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游丝,而是变成了他延伸出去的神经末梢。
他能感觉到一公里外,一具埋了三十年的枯骨正在缓慢地逸散着最后一丝怨念。
他能“听”到沼泽边缘,一只倒霉的野兔误入迷雾,在原地惊恐地打转,眼前尽是些不存在的毒蛇猛兽。
这片地,姓林了。
林凡心念一动,试着调动离自己最近的一缕阴气。
那缕黑气如臂使指,瞬间凝聚成一只模糊的手掌,轻轻拂过旁边的一丛枯草,草叶上凝结的露珠当即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有点意思。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在鬼域的最外围,一个穿着周家家丁服饰的壮汉,正骂骂咧咧地试图闯过那片浓雾。
他是周牧派来搜寻自己尸首的队伍里,掉队的一个。
“他娘的,什么鬼天气,起这么大的雾!”
壮汉一脚踏入迷雾范围,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
同伴的呼喊声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那棵作为标记的歪脖子树就在眼前。
他不信邪,换了个方向再次闯入。
这次,雾气中隐约浮现出几张惨白的脸,是他前几天失踪的同伴。
“回来……跟我们作伴……”
阴冷的声音仿佛贴着他的后颈响起。
壮汉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再也不敢靠近分毫。
墓碑前,林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
他甚至什么都没做,鬼域的自动防御机制就完美地解决了问题。
周牧。
你的爪牙,再也无法踏足此地分毫。
他终于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绝对安全的家。
虽然这个家阴森了点,邻居吵了点,还建在乱葬岗之上。
但至少,不用再担心睡梦中被仇家摸过来割了喉咙。
安全感,是这世上最昂贵的奢侈品。
如今,他用自己的命和阿囡的墓,换来了第一份。
他的意念触及地底,感受着那块被深埋的【怨骨】。
它如一颗缓慢搏动的黑暗心脏,正一丝一缕地汲取着天地间游离的阴气,维持着整个鬼域的运转。
他不再是那个用精神力支付房租的“房奴”。
【鬼域·哭魂岭(初级)】
【区域掌控:鬼域内阴气调动效率提升50%,感知范围覆盖全域。】
【迷雾屏障:己激活,具备迷惑心智、物理阻绝效果。】
【怨骨核心:己激活,鬼域进入低耗能自循环状态,精神力负担降低90%。】
系统面板上的文字,冰冷地量化了这份主宰感。
林凡收回心神,开始清点自己真正的底牌。
【功德:300点】
【浊源:2100点】
这点微末的余额,是他撬动复仇杠杆的全部支点。
他的意念一动,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白光,从系统空间内飘出,悬浮在他的指尖。
【纯净魂丝】。
它出现的瞬间,系统空间深处,那团代表着阿囡的微弱魂光,本能地颤动了一下,透出一股无声的渴望。
林凡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和。
这是希望。
是比脚下这片鬼域更重要的,真正的希望。
他将目光移向自己那只焦黑的左臂。
它依旧是碳化的、毫无知觉的模样,但林凡能感觉到,鬼域中的阴气,正缓慢地渗入其中,滋养着那些坏死的组织。
【左臂己初步‘阴气化’,对阴性能量具备高额抗性与亲和力。】
【警告:左臂阳气流失速度加快,肉身平衡受到影响。】
代价与力量,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林凡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中连日来的憋闷与紧张,第一次彻底消散。
他拥有了一片绝对忠诚于他的土地。
他不再是那个在泥沼中苟延残喘的病秧子。
他是这片死亡之地,唯一的主人。
这份难得的安宁与豪情,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
【警告:鬼域‘哭魂岭’能量结构极不稳定,核心魂体(阿囡)修复需求迫切。】
【提示:修复并稳固高级魂体,需要消耗大量纯净的‘功德’。】
现实,如一盆冰水,将他刚刚燃起的火焰浇得半灭。
脚下的掌控感,瞬间变得脆弱起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仅有的30点功德,再看向那缕【纯净魂丝】。
这远远不够。
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阿囡等不了。
他的身体,也同样等不了。
必须立刻去青石镇,去那家三更米铺。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将手头这点可怜的资源,转化为最大的战力。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林凡脑中迅速成型。
他没有丝毫犹豫,调动了那来之不易的30点功德。
【是否消耗300点功德,净化肉身,恢复1%的阳气流失速度?】
“否。”
【是否消耗300点功德,为‘纯净魂丝’注入能量,延缓核心魂体(阿囡)的消散速度?】
“否。”
林凡的眼神,落在了那2100点漆黑的浊源之上。
他的选择,既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阿囡。
而是投资。
“消耗2000点浊源。”
“敕封。”
林凡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敕封功能开启。】
【消耗2000点浊源,可敕封‘游魂’x20,或‘怨灵’x2,或‘缚地灵’x1。】
林凡的目光,穿透了层层泥土,精准地锁定在了那颗作为鬼域核心的【怨骨】之上。
“以‘怨骨’为基,敕封一头‘巡山鬼’。”
【警告:此操作将永久消耗‘怨骨’10%的本源能量,可能导致鬼域等级跌落。】
“执行。”
林凡没有迟疑。
系统面板上,那刺眼的【警告:此操作将永久消耗‘怨骨’10%的本源能量,可能导致鬼域等级跌落。】仿佛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鬼域等级跌落?
他现在最缺的不是这个虚名,而是能替他伸出爪牙,探清虚实的眼睛和耳朵。
去青石镇,面对未知的敌人,用自己的命去赌,那叫鲁莽。
花掉几乎全部的浊源,去换一个绝对的情报优势,这才叫投资。
“执行。”
林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他将那只焦黑的左手,再次按在了冰冷的墓碑上。
这一次,他不是在宣告主权,而是在下达一道来自幽冥之主的敕令。
轰。
脚下的土地传来一声闷响。
并非剧烈摇晃,而是一种沉闷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回应。
埋在土里的那块【怨骨】,像是沉睡的黑暗心脏,被强行唤醒,不情不愿地搏动了一下。
下一刻,阿囡的墓碑前,干结的泥土猛地拱起一个土包。
丝丝缕缕的黑气,比夜色更纯粹、更粘稠,从坟土的缝隙中艰难地钻了出来。
它们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雾,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沉重感,纠缠,拉扯,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泥土之下,共同塑造着一个畸形的造物。
林凡的意识中,【浊源:2100】的数字正以惊人的速度飞泄。
【-500】
【-1000】
【-1500】
【-2000】
数字清零的瞬间,那团黑气猛地向内一缩,最终凝聚成形。
一个约莫三尺高的身影,出现在林凡面前。
它通体由阴气和怨念构成,身形佝偻,轮廓模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唯独那张本该是脸的位置,光滑一片,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眶。
突然,眼眶深处,“啪”的一声,燃起了两点针尖大小的惨绿色鬼火。
这鬼火一亮,这个新生的鬼物仿佛才被注入了灵魂。
它僵硬地动了一下,似乎想对自己的创造者行礼,却因为身体结构过于简陋,只发出一阵骨骼错位般的干瘪脆响,笨拙地弯了弯腰。
【巡山鬼(初级)敕封成功。】
【能力:潜行、侦查、传讯。】
林凡看着眼前这个耗费了他全部身家的“杰作”,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就这么个玩意儿,花了两千点浊源,还搭上了怨骨一成的本源。
这性价比,简首比黑风寨的山匪还黑。
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鬼域的运转都因此而滞涩了一瞬。
然而,当那巡山鬼抬起头,两点鬼火毫无感情地锁定在他身上时,一种奇妙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绝对控制感,让林凡心头那点不爽烟消云散。
这是他的造物。
是他的第一个鬼卒。
林凡没有开口,只是一个念头升起。
远方青石镇的景象,那座挂着“三更米铺”招牌的二层小楼,清晰地烙印进了巡山鬼的意识里。
“去。”
“探明米铺之内,活人几许,亡魂几只。”
“有无修行者,有无机关禁制。”
“记住,只看,只听,你的命,比米铺里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更值钱。”
巡山鬼接收到命令,空洞的眼眶里,鬼火闪烁了一下。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再次僵硬地躬了躬身。
随即整个身体像是融化的墨水,悄无声息地散开,化作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黑烟,贴着地面,迅速没入了鬼域的浓雾之中,朝着青石镇的方向潜行而去。
林凡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浊源清空后的虚弱感,以及那份来自鬼域的,隐隐的不稳定。
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巡山鬼消失的方向,眼中没有半分悔意。
棋局,总要先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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