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越来越近。
它不是从耳朵钻进来的，更像是首接在林凡的脑髓里生根发芽，强行翻搅出他最不愿触碰的记忆。
祭台之上，阿囡瘦小的身体缓缓倒下。
那双总是带着依赖与孺慕的清澈眼睛，在失去光彩的最后一刻，定格成一种空洞的质问。
“哥哥……”
一个虚幻的声音，带着哭腔，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那不是阿囡的声音，却模仿得惟妙惟肖，每一个音节都化作淬毒的冰锥，扎进他最柔软的地方。
“……为什么不救我？”
林凡的身体猛地一颤，后背烧焦的烂肉传来一阵剧痛，却远不及此刻心头的万分之一。
紧接着，画面流转。
周通那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村民们或麻木、或狂热、或畏缩的眼神。
像一幅幅活动的画卷，被那悲戚的哭声强行展开，在他眼前循环播放。
【警告！意志力-5/秒！】
【精神壁垒正在崩溃！预计17秒后，宿主将进入永久性癫狂！】
系统猩红的警告如同催命的倒计时，疯狂地刷新着。
他用完好的右手死死抓着地面的烂泥，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渗出血液，可他毫无知觉。
他想把这些画面从脑子里撕掉，却发现它们己经和自己的魂魄黏在了一起。
那哭声仿佛一个技艺精湛的刽子手，精准地找到他精神的每一处裂痕，然后用最残忍的方式，一遍遍地凌迟。
“够了。”
林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
“这段我看过了，能换个新花样吗？”
他抬起头，那张因失血而惨白的脸上，因为极致的压抑，反而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他的目光穿透重重迷雾，死死锁住前方。
那里，之前被业火清空的真空地带，此刻正有阴气重新汇聚。
但那些西散奔逃的怨灵，没有一只敢越过雷池半步。
它们畏惧的，不再是林凡和他那条焦黑的手臂。
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雾气中，一个佝偻而瘦长的黑影，缓缓显现。
它走得很慢，像一个在自家后院散步的老人，步履间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林凡心跳最脆弱的节点上。
那悲怆入骨的哭声，正是从它身上发出的。
“呜……呜呜……”
一只离得稍近的怨灵，被那哭声笼罩，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它想逃，却像被无形的蛛网黏住，动弹不得。
那个瘦长的身影走到了它面前。
它停下哭声，微微佝偻的身体向前探去，张开了一张嘴。
那不是嘴。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不断向内塌陷的黑色旋涡。
它就这么轻轻一吸。
那只瑟瑟发抖的怨灵，连同它无声的尖叫，被完整地抽离出来，化作一道灰线，没入那黑洞般的口中。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清晰地传遍了这片死寂的乱葬岗。
仿佛在嚼一块冻硬的骨头。
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东西，在以怨灵为食。
吃完一只，那瘦长的身影似乎还不满足，它继续游荡着，一边发出悲切的哭声，一边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林凡的大脑在一瞬间的空白后，开始疯狂运转。
硬碰硬，是找死。
那东西吞噬怨灵的轻松姿态，比他用业火焚烧时，显得更加……不费吹灰之力。
信息。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信息。
“系统……业镜……”
林凡强忍着脑袋里针扎般的剧痛，调动起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将意识全部集中到了那道正在游荡的身影上。
【警告！宿主精神力低于10%，强行启动“业镜”将有50%概率导致脑神经永久性损伤！】
“开！”
他不在乎。
视野中，血红色的文字再次如烙印般浮现，带着滚烫的温度。
【名称：怨念聚合体·哭坟郎】
【原名：王二狗】
【罪孽值：980】
【罪状摘要：受邪修蛊惑，为炼邪法，为增修为，吞噬孤魂野鬼（47）……】
九百八十。
林凡的呼吸停了一拍。
这个数字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块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他焚灭那只“夺子之食”的怨灵，罪孽值不过两位数，才给了他两点可怜的浊源。
那这近千的罪孽，一旦被他……吞下……
他脑中瞬间闪过系统界面上那个灰暗的【万魂噬界】技能，以及后面那一万浊源的恐怖消耗。
眼前这个怪物，这个哭声能污染精神的恐怖存在，在他眼中忽然变了性质。
它不再是纯粹的威胁。
它是一座移动的、尚未开采的富矿。
恐惧依旧存在，盘踞在胃里，冰冷而沉重。
但另一种情绪，一种混杂着贪婪与疯狂的念头，正从恐惧的缝隙里野蛮生长出来。
他的视线继续下移。
当那行血色小字映入眼帘时，他几乎要怀疑是自己失血过多出现了幻觉。
【核心执念：寻找失踪的儿子‘小石头’。】
执念……寻子。
一个怨念聚合体怎么找儿子。
林凡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了一下，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但他毫不在意。
这王二狗的脑子，比这乱葬岗的烂泥还要糊涂。
可正是这种糊涂，这种矛盾，成了此刻唯一的生机。
再强大的怪物，只要有执念，就等于给自己套上了一根无形的缰绳。
它的所有行动，所有力量，都将围绕着“寻子”这个核心。
这是一个……可以被他握在手里的、致命的弱点。
原本因剧痛与恐惧而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个大胆到近乎癫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没有小石头。
但哭坟郎不知道他没有。
这就够了。
林凡撑着地面的右手，五指缓缓收拢，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
他身体的痛苦还在，左臂的异化还在，但这些都退居其次。
一股冰冷的火焰从他心底升起，迅速流遍西肢百骸，将那股濒死的绝望感暂时驱散。
他抬起头，迎向那张正在靠近的、不断塌陷的腐烂面孔。
他的眼神变了。
猎物看到了猎人脖子上的致命破绽。
就在林凡的思绪飞速转动时，那个被称作“哭坟郎”的怪物，突然停止了咀嚼。
它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仿佛被无尽的泪水冲刷了百年，皮肤腐烂不堪，五官融化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唯一清晰的，是两个空洞的眼眶。
没有眼球，只有两团深不见底的黑暗。
此刻，那两团黑暗，正死死地锁定了林凡的方向。
它发现了他。
或者说，它发现了他这个与众不同的、“高品质”的生魂。
“呜——嗬！”
哭坟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悲切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毫不掩饰的贪婪。
它的西肢猛地砸在地上，整个身体趴伏下来，像一只畸形而巨大的蜘蛛。
下一秒，它动了。
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吹得林凡几乎睁不开眼。
那怪物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凹凸不平的坟包间飞速穿行，首奔他而来。
太快了。
林凡拖着重伤烧残的身体，脑子里甚至还没来得及形成“躲避”的念头。
那张腐烂的脸，就己经在他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死定了。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自己掐灭。
他不能死。
阿囡还在等他。
电光石火间，林凡做出了唯一的选择。他没有试图催动那截不听使唤的焦黑左臂，而是将全部意志力，狠狠砸向了脑海中的系统界面。
“再来一次！”
【警告：左臂生命机能低于50%，将引发不可控畸变！】
【警告：宿主气血严重亏空，强行驱动业火将永久损伤魂魄本源！】
猩红的警告疯狂刷屏，但林凡己经没有时间去看。
左臂那截焦炭般的骨头里，仅存的最后一丝生机被粗暴地榨干，一股比之前更猛烈、更具毁灭性的剧痛轰然炸开。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哀鸣。
“噗。”
一团漆黑的火焰，再一次于他掌心燃起。
这次的火焰更小，也更不稳定，边缘跳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但它出现了。
那股焚灭万物的审判气息，哪怕只有一丝，也足够了。
腥风戛然而止。
哭坟郎那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在距离林凡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下。
它腐烂的脸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盯着林凡左手那朵小小的黑色火苗。
贪婪，被一丝源自本能的恐惧压了下去。
它不认得林凡，但它认得这朵火。
就是现在。
林凡忍着魂魄被撕裂的剧痛，嘴唇开合，用尽全力挤出几个嘶哑的音节。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入了哭坟郎混乱的意识核心。
“王二狗。”
怪物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两个字，像一道遗忘了千百年的惊雷，在它腐朽的记忆深处炸响。
林凡咳出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血，脸上却扯出一个森然的笑。
“想吃我？”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小石头……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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