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的赏赐来得突然，却并不让人意外。
云破月正坐在房里吃春桃刚蒸好的桂花糕，那香甜气息还未散尽，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抬眼一看，是府里专门跑腿传话的小丫鬟，手里捧着一匹布料，颜色暗沉，花色老气横秋，像是从哪家老太太的箱底翻出来的。
“大小姐，夫人说您年岁渐长，该添些稳重衣裳了。”小丫鬟毕恭毕敬地将布料递上，“这是特意挑出来赏您的。”
云破月接过布料，轻轻抖开，果不其然，一眼看去就两个字——土气。这布料说是给老太太做寿衣都嫌太旧，拿来给她这个嫡女裁新衣，怕是存心要她在人前出丑。
她嘴角微扬，笑得一脸感激：“哎呀，多谢母亲费心了，我正愁没有合身的衣裳呢，这布料一看就特别适合我。”
小丫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高兴，连春桃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低声提醒：“小姐……”
“你先回去吧。”云破月挥挥手，小丫鬟便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她和春桃两人，她随手把那匹布往桌上一摊，笑眯眯道：“你说，这布料要是做成戏服，够不够夸张？”
春桃瞪大眼睛：“小姐，您不会真打算穿出去吧？”
“当然要穿。”她拿起一块边角料比在身上，“而且还要穿去宴客那天，让全侯府都知道，这是我继母赏的‘好布’。”
春桃一听，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姐可真是……有办法。”
第二天一早，裁缝被悄悄请进了云破月的院子。
那是个西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姓周，在侯府干了十多年，手艺没得说，就是胆子小，做事谨慎。一见那匹布料，脸色就变了。
“大小姐，这……这布料看着有些……不太合适。”她小心翼翼地说，“若是做日常衣裳，怕是要被人笑话。”
“哦？”云破月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口气，“怎么，你是觉得我不配穿这布料？”
周裁缝吓得赶紧跪下：“奴婢不敢！只是……只是担心夫人那边……”
“放心。”云破月摆摆手，“这可是夫人亲自赏下来的，我要是不做新衣，才是不孝呢。”
“那……要做成什么样式？”周裁缝咬牙问道。
“越夸张越好。”她笑得一脸天真，“最好是那种唱戏的行头，披金挂彩的那种。”
周裁缝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连忙低头应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回去量尺寸。”
“对了，”云破月忽然叫住她，“你要是做得好了，我另有赏。”
周裁缝走后，春桃忍不住问：“小姐，您真要把这布料做成戏服？”
“当然。”她眨眨眼，“不然怎么回馈继母的一片‘厚爱’呢？”
宴会定在三日后，是侯府为接待几位贵客而设的家宴，届时京城几位世家夫人、小姐都会到场，场面不小。
柳氏显然是想借机拉拢人心，尤其是那些尚未定亲的贵女们。她让云惜月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准备在宴会上好好表现。
至于云破月嘛……
“妹妹今日这身衣裳倒是别致。”宴席开始时，云惜月端着一杯茶走到她身边，脸上挂着温柔笑意，“不知是谁的手艺，竟敢用这样的布料做衣裳。”
“是我母亲赏的。”云破月笑着回答，“她说我年纪大了，该穿些稳重些的颜色，我哪敢不听。”
“原来是这样啊。”云惜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过……这花色确实……嗯，挺特别的。”
“是啊，我也觉得特别好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一身“戏服”，红黄绿蓝各色混杂，图案复杂得像是一幅画，走起路来还带点沙沙作响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上台唱一段。
宾客们纷纷投来目光，有的掩嘴轻笑，有的皱眉打量，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
“那位就是镇国侯府的嫡长女？怎么穿着这么奇怪？”
“听说是继母赏的布料，她居然真敢穿出来……”
“这也太不懂规矩了吧。”
云破月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大大方方地走到主位前，对着柳氏盈盈一礼：“女儿多谢母亲赏赐，今日特地穿上，便是为了让大家看看母亲的用心良苦。”
柳氏脸色一僵，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难得你如此懂事。”
“那是自然。”她点头如捣蒜，“母亲待我一向慈爱，女儿铭记于心。”
说完，她又转身朝宾客们拱手一笑：“诸位姐姐妹妹，你们觉得这件衣裳如何？我母亲说这布料极好，穿起来既显身份，又不失体面。”
众人都被她这一通话说得怔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
有人想笑又不敢笑，有人想劝又不好开口，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柳氏强撑着笑容，心里却己经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云破月却不理这些，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招呼春桃端来点心，吃得津津有味。
宴会进行到一半，柳氏终于按捺不住，借口更衣离开，留下云惜月在席间应对。
她刚一走，云惜月便悄悄靠近云破月，压低声音道：“姐姐今日这身打扮，倒真是别出心裁。”
“妹妹过奖了。”她依旧笑眯眯的，“我这不是想给大家添点乐子嘛。”
“姐姐若真想添乐子，不如改日去我家坐坐，我们姐妹许久未见，正好叙叙情谊。”
“哎呀，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她摇头，“不过最近我忙着练舞，怕是没空。”
“练舞？”云惜月一愣。
“对啊。”她一本正经地道，“我打算学个《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到时候还得请你来听我唱呢。”
“……”
云惜月彻底无语，只得悻悻地走开。
宴席结束后，云破月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边喝茶一边哼着小曲。
“小姐，您今天可真是把她们都气坏了。”春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说。
“那当然。”她得意地嘴角，“谁让她们总想拿我寻开心。”
“不过……”春桃迟疑了一下，“您就不怕夫人以后变本加厉？”
“怕什么？”她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她越是想压我一头，我就越要让她难堪。再说了，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既然她送来了这份‘厚礼’，我当然要好好回赠一番。”
“那……您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春桃好奇地问。
她眨眨眼，神秘一笑：“等我把这套‘戏服’穿出门，整个京城都要知道，咱们侯府的嫡长女，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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