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灰如雪崩般从刑架顶端倾泻而下,混着浓烈的腐心草腥气,劈头盖脸砸在裴七被铁链高吊的身体上。灰白色的粉末钻进他撕裂的伤口,灼烧着的神经末梢,每一粒都像烧红的针尖扎进皮肉深处。他身体猛地弓起,铁链被绷得笔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咙里压抑的闷哼被强行碾碎在齿关,只余下破碎的气流从鼻腔喷出,带出几点混着灰烬的血沫。
“骨头硬?”云无涯的声音从刑架后幽暗的角落飘来,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慈祥的温和。他枯瘦的手指捻着一根细长的金针,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冷光,针尾却缀着一小撮色泽妖异的靛蓝菌丝,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这‘牵丝引’扎进督脉,能让你看清自己骨头缝里爬着的蛆虫。”他缓步上前,金针尖端悬停在裴七因剧痛而剧烈起伏的、布满冷汗和血污的脊背上,正对着第七节脊椎骨凹陷处。
“说。”针尖轻轻点在皮肤上,冰冷的触感激得裴七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癸卯年腊月初七亥时三刻,运河谢家画舫暖阁。你母亲云娘……”云无涯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淬了冰的毒蛇,“是你亲手割断了她的喉咙!用这把倭寇赏你的‘断水匕’!”他另一只手猛地扬起!一柄刃身狭窄、泛着诡异水波纹寒光的短匕,狠狠钉在刑架旁的木桩上!匕身靠近护手处,一道深深刻入的“七”字血槽里,凝固着暗沉近黑的陈年血垢!
裴七的头颅猛地后仰,脖颈青筋暴凸如虬龙!碧色的左眼瞳孔缩成针尖,右眼金芒却如同被投入沸油的残冰,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涛拍碎的舢板,在剧痛和香灰的窒息感中沉浮。母亲的脸……匕首的寒光……暖阁里弥漫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龙涎香气……还有……血!温热粘稠、喷溅在脸上的血!
“不……不是……”他喉咙里挤出砂石摩擦般的嘶鸣,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属下的手……不记得……匕……”
“不记得?”云无涯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捻针的手指微动!金针带着那缕蠕动的靛蓝菌丝,如同毒蛇吐信,猛地刺入裴七脊背督脉要穴!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了刑室的死寂!裴七的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虾,在铁链束缚下疯狂地弹动、扭曲!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摩擦声!那刺入督脉的金针仿佛成了导火索,引燃了他体内潜伏的、被强行压制的所有毒素和痛苦!靛蓝菌丝顺着金针疯狂涌入督脉,如同亿万只嗜血的毒蚁,沿着脊椎神经向上疯狂啃噬、蔓延!
“看看你的手!”云无涯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裴七混乱的识海,“看看你握着匕首的手!看看你母亲脖子上喷出来的血!”
督脉被菌丝入侵的剧痛和云无涯的声音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在裴七濒临崩溃的精神壁垒上!混乱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拼凑、扭曲、放大!眼前骤然炸开一片刺目的猩红!血!温热粘稠的血!喷溅在脸上,糊住了眼睛!手里……手里握着一把冰冷滑腻的东西……是匕首的柄!匕首的尖端……插在一个温软的身体里……那个身体在颤抖……在抽搐……
“娘……”一声破碎的、带着无尽恐惧和绝望的呜咽从裴七喉咙深处挤出,混着血沫和灰烬。
就在他精神彻底被痛苦和混乱吞噬的刹那!
“嘀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滴落在他因剧痛而仰起的额头上。不是汗,也不是血沫。那滴液体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淌过被香灰糊住的眼睫,留下一道清晰的、温热的湿痕。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温热的液体如同断线的血珠,接连不断地滴落在他额头、脸颊、甚至微张的、因剧痛而痉挛的嘴唇上!
是血!新鲜温热的血!
裴七被剧痛和混乱占据的碧色左眼猛地一颤!那滴落在他唇角的血珠,带着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熟稔气息——不是他自己的血!是……是母亲的血?!那种记忆深处最温暖、最安心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角的血滴。咸腥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雪后寒梅般的冷冽甜香!是母亲!是母亲身上的味道!
这味道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冰水,瞬间在他混乱灼痛的识海中激起一片短暂的清明!他猛地睁大被血污和灰烬糊住的双眼,向上看去!
刑架顶端,那不断倾泻香灰的暗格缝隙里,正缓缓渗出……鲜血!鲜红的、温热的血!一滴一滴,如同泪珠般,不断滴落在他身上!
更令人惊骇的是,那滴落在他额头的血珠,并未像寻常血液般滑落消散,而是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凝聚!紧接着,第二滴血落下,融入第一滴……第三滴……血珠越聚越大,竟在裴七额头的皮肤上,缓缓凝成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形轮廓!
血影!一个由不断滴落的鲜血凝聚而成的、不断扭曲变幻的血影!
那血影的轮廓在滴落的血珠补充下逐渐清晰——是一个女子!一个身形纤细、长发披散的妇人!她似乎正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咽喉,身体痛苦地后仰、挣扎!一只手徒劳地伸向前方,仿佛要抓住什么……
“娘……?”裴七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碧色的左眼死死盯着额头上那不断扭动、挣扎的血影轮廓!那姿态……那身形……是母亲!是母亲临死前的景象?!
血影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剧烈,那只伸向前方的手,指尖猛地指向裴七的心口方向!血影的“嘴”部位置,几滴新落下的血珠迅速凝聚,勾勒出一个无声呐喊的口型!
与此同时,一股更清晰、更浓郁的冷冽梅香,从额头的血影处弥漫开来,钻入裴七的鼻腔,首冲他混乱的识海!
“呃!”裴七身体再次剧震!督脉处菌丝啃噬的剧痛和这血影带来的冲击让他几乎昏厥,但母亲那独特的冷梅香却像一道冰泉,强行维持着他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他死死盯着额头上那无声呐喊的血影口型,嘴唇无意识地翕动,试图辨认那无声的遗言……
云无涯的脸色在血影凝聚的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捻针的手指猛地发力,试图将金针更深地刺入,催动更多菌丝摧毁裴七的神智!“妖孽惑心!”他厉声呵斥,另一只手己摸向腰间一个黑沉沉的皮囊!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刹那!
刑架顶端滴落的鲜血骤然加速!如同断了线的血珠帘幕!那凝聚在裴七额头的血影猛地一颤,挣扎的妇人影像瞬间溃散!但溃散的血珠并未消失,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迅速在裴七赤裸的、布满鞭痕和烙印的胸膛上重新汇聚!
这一次,血珠凝聚的速度更快!轮廓更清晰!不再是挣扎的妇人,而是……一个蜷缩的、紧紧护住心口的姿势!
血影的“双手”交叠,死死按在“心口”的位置!那姿势充满了绝望的保护意味!而在那被双手护住的“心口”处,一滴格外硕大、颜色也更深沉近黑的血珠,正缓缓渗出、凝聚!那滴黑血在众多鲜红的血珠中显得格外刺眼、诡异!
“护……”裴七的嘴唇颤抖着,终于从血影那无声的口型中读出了一个字!一个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字!
“护心……”他喃喃道,碧色的左眼死死盯着胸口那滴凝聚的、深不见底的黑血!那滴血……那滴血的位置……是母亲心口!母亲临死前护住的不是咽喉!是心口!
云无涯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化为更深的暴戾!他不再犹豫,猛地扯开腰间皮囊!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臭瞬间弥漫开来!皮囊里,一团蠕动的、如同活物般的靛蓝色粘稠菌块被他抓在手中,就要朝裴七胸口那滴凝聚的黑血按去!
“晚了!”一声清冽如冰裂的断喝骤然响起!
刑室紧闭的铁门轰然洞开!林烬的身影如同裹着寒霜的利箭,破开弥漫的香灰和腥风首射而入!她手中并无兵刃,只有一枚小巧的、赤铜铸造的香魂鼎耳!鼎耳边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刚从某处起出!
就在云无涯手中那团蠕动菌块即将触及裴七胸口黑血的瞬间!林烬手中的鼎耳被她狠狠拍向自己心口!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血狂喷而出,尽数浇在赤铜鼎耳之上!鼎耳遇血,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红光芒!光芒如同有生命的火焰,瞬间缠绕上鼎耳,化作一道凝练的光束,首射裴七胸口那滴凝聚的、深不见底的黑血!
光束与黑血接触的刹那!
“嗤——!”
如同滚油泼雪!那滴深黑的血珠在金红光芒中剧烈沸腾、翻滚!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混杂着绝望、痛苦、无尽爱怜与最后守护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光束猛地冲入裴七的识海!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气息瞬间炸开!
暖阁摇曳的烛火……母亲苍白却温柔的脸……她将自己死死搂在怀里……匕首冰冷的寒光从背后刺来……不是刺向咽喉!是刺向母亲护住自己的手臂!温热的血喷溅在脸上……母亲身体剧震,却用尽最后力气将他更紧地按在怀里,用后背迎向再次刺来的匕首!她的嘴唇贴在他耳边,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混着血沫:“护…吾儿…烬…快…逃……”
最后的画面,是母亲染血的手,用尽最后力气,狠狠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藏着半枚被血浸透的、刻着“烬”字的银锁片!
“娘——!!!”
裴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被碾碎般的惨嚎!碧色的左眼瞬间被血泪淹没,右眼金芒彻底熄灭,只余一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身体在铁链束缚下疯狂地抽搐、痉挛,如同离水的鱼。督脉处菌丝带来的剧痛早己被这灵魂撕裂的痛楚彻底淹没。
云无涯手中的菌块僵在半空,他死死盯着裴七胸口那在金红光芒中逐渐消散的黑血,以及血影溃散后留在裴七皮肤上的、一个由血痕勾勒出的、清晰无比的护心手势烙印,脸色灰败如金纸。
林烬握着滚烫的鼎耳,指节因用力而青白。她看着刑架上那个彻底崩溃、如同被抽去魂魄般只剩下本能痉挛的身影,眼底深处翻涌的冰寒之下,是无人能见的、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剧痛波澜。
香灰依旧无声飘落,覆盖着刑架上淋漓的鲜血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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