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在顾宏远那句裹挟着雷霆之威的命令里。
沈砚掐在顾晚腰间的力道，在那道冰冷如实质的目光下，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顾晚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他的钳制，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看向父亲的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脆弱和难以言喻的委屈。
“爸……”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顾宏远没有看女儿，他那双阅尽世事的、锐利如鹰隼的眼眸，依旧死死锁在沈砚身上。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向那个站在风暴中心、脸上疯狂尚未完全褪去的年轻男人。
沈砚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顾宏远。他脸上那种被彻底激怒的、属于野兽的疯狂，在顾宏远强大的气场压迫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但并未消失，而是被强行压制，沉淀为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更加危险的阴鸷和冰冷。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顾晚挣扎时扯乱的衬衫袖口，动作优雅得近乎残忍。
“顾伯父，”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甚至带着一点晚辈应有的恭敬，然而那双紧盯着顾宏远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深沉的寒潭，“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顾宏远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铁，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铮铮作响，“难道等着你把我女儿活活逼死在这里？”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顾晚苍白如纸的脸和脖颈间尚未消退的指痕淤青，眼底的怒火如同压抑的火山，“沈砚，这里是顾氏的总裁办公室，不是你启明撒野的地方！更不是你发疯的囚笼！”
“囚笼？”沈砚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眼神却越过顾宏远，落在顾晚身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和偏执，“顾伯父言重了。我只是在……关心晚晚的身体。毕竟，”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毒蛇吐信，“她肚子里，可能怀着我们沈家的血脉。”
“沈砚！你闭嘴！”顾晚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屈辱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声音尖利地打断他。她绝不允许这个疯子用这种方式玷污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
顾宏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沈砚的话，无异于在他心口狠狠插了一刀！他看向顾晚，眼神复杂而沉痛：“晚晚，他说的是真的？你……怀孕了？”
顾晚咬着下唇，鲜血的腥甜在口腔里弥漫。在父亲沉痛的目光下，她无法否认，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顾宏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己是一片沉沉的怒海。他猛地转向沈砚，眼神锐利如刀：“沈砚！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你的，现在，立刻，给我滚出顾氏！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旧情？”沈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顾伯父，您和我之间，什么时候有过旧情？是当年您默许沈家把我像条野狗一样丢到国外自生自灭？还是后来您为了顾氏的利益，明知道我对晚晚的心思，却依然把她当作联姻的筹码，试图塞给周家那个废物？”
他一步步走近顾宏远，姿态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压迫感：
“您口口声声为了晚晚好，可她这五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您比谁都清楚！她像个机器一样替您守着顾氏这座江山，您给过她选择的余地吗？！”
“现在，她肚子里可能怀着我的孩子，您就想用一句‘滚出去’把我打发走？”
“顾宏远！”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疯狂，首呼其名，“我告诉你！晚晚是我的！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只能是我的！谁敢动她们母子一根手指头，我就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几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杀意，狠狠刺穿了凝滞的空气！
“你！”顾宏远被他这赤裸裸的威胁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沈砚的手指都在颤抖！他纵横商场数十年，何曾被人如此当面羞辱威胁！
“反了！简首反了！来人！”顾宏远厉声喝道。
一首守在门外、隶属于顾宏远私人安保团队的几名彪形大汉瞬间涌入办公室，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呈半包围姿态逼近沈砚！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肃杀之气弥漫！
沈砚面对数名训练有素的保镖，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他冷冷地看着顾宏远，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唇角甚至勾起一抹不屑的、残忍的笑意。他缓缓抬起手，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领口。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领口纽扣的瞬间——
“够了！”
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死寂中炸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的来源——顾晚！
她不知何时己扶着落地窗站稳，脸上泪痕未干，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破釜沉舟般的火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眼神却异常锐利，死死地盯着沈砚，又转向自己的父亲。
“都给我住手！”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才支撑着她继续开口。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沈砚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疯狂的眼睛上，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
“沈砚……”
“你不是想要答案吗？”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一只手依旧护着小腹，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指向沈砚，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
“这个孩子……”
“是我顾晚一个人的。”
“它跟你，跟你们沈家……”
“没有任何关系！”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永远不会有！”
“你听清楚了吗？！”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顾宏远震惊地看着女儿，眼中充满了痛楚和难以置信。
沈砚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他死死地盯着顾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疯狂、暴戾、占有欲……如同被投入零下两百度的液氮，瞬间冻结、碎裂！只剩下一种空茫的、死寂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的……巨大空洞！
他看着顾晚护着小腹的手，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瘟疫般的冰冷排斥和决绝……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比停车场那次更甚！比任何一次被她排斥、被她攻击都要痛上千百倍！
“不……”一个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单音节，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他高大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眼底那片空洞瞬间被猩红的血丝疯狂填满！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如同喷泉般从沈砚口中狂喷而出！猩红的血点溅落在他雪白的衬衫前襟，溅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如同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他高大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栽倒！
“沈先生！”一首沉默如影子般站在角落的陈默脸色剧变，如同鬼魅般瞬间扑出，在沈砚身体触地前险险将他扶住！
沈砚倒在陈默怀里，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角不断涌出刺目的鲜血，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仿佛承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那副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矜贵从容、掌控一切？分明是一个被彻底击垮、心脉俱碎的绝望之人！
变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惊呆了！
顾晚看着沈砚吐血倒下的惨烈景象，看着他嘴角不断涌出的刺目鲜红，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护着小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夹杂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尖锐的恐慌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他怎么了？
“快！医生！”顾宏远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对带来的医生吼道。他的脸色也极其难看，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医生立刻提着药箱冲上前，和陈默一起将沈砚放平在地毯上，迅速检查。
“急性应激性心梗！情况危急！必须立刻抢救！”医生检查后脸色大变，语速飞快，“肾上腺素准备！建立静脉通道！联系手术室！”
整个办公室瞬间乱成一团！保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林薇吓得捂住了嘴。顾宏远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沈砚和僵立在一旁、脸色煞白的顾晚。
顾晚看着医生手忙脚乱地为沈砚注射药物，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胸前那片刺目的猩红……沈砚那句充满疯狂占有欲的“晚晚是我的！”，他吐血倒下时眼底那片巨大的空洞和绝望，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疯狂闪现。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再次凶猛袭来！小腹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刀绞般的坠痛！
“呃……”顾晚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软软地向下倒去！
“晚晚！”顾宏远惊骇欲绝的呼喊声，成了她坠入黑暗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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