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来得早，不到六点，天色己经沉了下来。德威高中校门外那条著名的梧桐大道，此刻被暖橘色的路灯点亮，金黄的落叶铺满了人行道，踩上去沙沙作响。空气里弥漫着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甜香，交织着放学后特有的喧嚣和躁动。
顾晚和沈砚并肩走在放学的人潮边缘。
距离顾晚在运动会上那瓶“御赐”饮料后，己经过去快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顾晚的“钓系”手段层出不穷：图书馆的“偶遇”辅导，音乐节后台递上的“多余”VIP票，下雨天“刚好”多带的一把伞……每一次接触，都精准地踩在沈砚那看似懵懂又极易害羞的神经上。
而沈砚的反应，也如她所愿。从最初的不知所措、脸红心跳，到渐渐习惯她的靠近，甚至开始笨拙地回应。他会悄悄在顾晚桌上放一颗她喜欢的橙子味水果糖，会在她值日时“恰好”留下来帮忙擦黑板，会在她偶尔提及某本冷门书籍后，第二天就“碰巧”在图书馆找到递给她。
这种若即若离、你来我往的拉扯，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双人舞，顾晚是绝对的领舞者，享受着沈砚那笨拙又真诚的跟随带来的掌控。
此刻，两人都没说话。沈砚微微低着头，双手插在校服外套口袋里，步伐不自觉地配合着顾晚稍慢的节奏。路灯的光线勾勒着他清俊的侧脸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气氛安静，却并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醺般的暖意。
顾晚侧头看了他一眼。少年挺拔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安静得像一幅画。她心底那点逗弄的心思又痒了起来。
“喂。”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沈砚的手臂。
沈砚像是被惊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点询问，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亮。
“听说，”顾晚故意拖长了调子，歪着头看他，嘴角噙着狡黠的笑，“三班的文艺委员，叫……林薇？给你递情书了？”
沈砚的脸“唰”地红了，像被戳破了什么秘密，眼神瞬间慌乱起来，下意识地否认：“没……没有！学姐你听谁说的？”他声音都拔高了一点，带着明显的窘迫。
“哦？”顾晚挑眉，显然不信，凑近一步，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仰着脸，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微红的耳廓，“真没有？那……她今天放学找你干嘛？在楼梯间说了那么久？”
她靠得太近了。少女身上特有的清甜混合着一点橙子的香气，毫无防备地侵袭而来。沈砚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几乎是仓皇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耳根红得滴血，眼神飘忽，不敢首视顾晚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她……她就是问我一道数学题！真的！”他急急地辩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像被逼到墙角的小动物，“学姐你别乱猜……”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急于撇清的模样，顾晚心底那点恶劣的满足感瞬间膨胀到了顶点。她忍不住笑出声，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梧桐道上格外清晰。
“好啦好啦，逗你的。”她伸出手，指尖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轻快，极其自然地戳了戳沈砚因为紧张而微微鼓起的脸颊，“看把你吓的。”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温热而富有弹性。沈砚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一颤，整个人都呆住了，连辩解都忘了，只是睁大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又无辜地看着顾晚，脸颊上被戳过的地方迅速泛起更深的红晕。
顾晚收回手，指尖残留着少年皮肤微热的触感。她心情极好，像逗弄了一只终于炸毛又不敢反抗的小猫。
“走吧，”她转过身，步履轻快地继续往前走，马尾辫在脑后划出俏皮的弧度，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再磨蹭，糖炒栗子要收摊了。”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顾晚走在前面的背影。路灯的光晕在她身上笼着一层朦胧的金边。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刚刚被戳过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细微的、带着电流般的麻痒。
他缓缓放下手，插回口袋。眼底那片被路灯暖橘色光芒映照的、看似清澈无辜的琥珀色深处，一丝极淡的、近乎餍足的暗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地漾开、扩大，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
猎物以为自己是猎手，却不知每一步，都在蛛网更深的地方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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