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空气清冽如冰泉，吸进肺里带着微微刺痛。
沈知鸢跟在慕凛霄身后半步，踩着新铺的松软积雪，脚下咯吱作响。那颗拆开的纸星星像一块温暖的炭火，紧紧贴着她心口处的衣袋，熨烫着方才在梅林里鼓噪的心跳。
「16岁生日快乐。L」
那个每年如期而至却匿名的祝福，原来是他。十六年的时光，被十六颗星星串联起来，沉甸甸地落在她掌心。
她悄悄抬眼去看走在前面的少年，他黑色大衣的肩头沾着未化的雪粒，挺拔的背影在晨光里勾勒出清隽的轮廓，镜片边缘反射着清冷的光。他总是这样，沉默地、长久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着这样温柔又笨拙的事情。
“凛霄……”沈知鸢轻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慕凛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放慢了速度，让她能与他并肩而行。“嗯？”
“那些星星……”沈知鸢的指尖隔着羽绒服按了按衣袋里的纸片，“……谢谢。”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最简单的两个字。她想知道更多——为什么是星星？为什么匿名？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带她去看？可对上他沉静侧脸的瞬间，又觉得那些问题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慕凛霄的耳廓似乎比刚才在梅林时更红了些，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远处覆雪的松枝上。“没什么。只是……觉得该让你知道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像结冰的湖面，但沈知鸢却仿佛能听见冰层下暗涌的水流。
他递给她一颗新的奶糖，这次是普通的包装。“压压惊，刚才跑出来没戴手套。”
沈知鸢接过糖，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掌心，微凉的触感让她心尖一颤。她剥开糖纸，将甜丝丝的奶糖含进口中，驱散了晨风带来的寒意，也掩盖了加速的心跳。
回到慕家老宅，暖意和喧嚣立刻包裹上来。
客厅里，长辈们的麻将局仍在继续，沈知越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巨大的电视屏幕打游戏，手边堆满了零食包装。
看到他们进来，沈知越立刻丢下游戏手柄跳了起来，眼神亮晶晶地在姐姐和慕凛霄之间扫视，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姐！你们一大早跑哪儿幽会去了？”他故意大声嚷嚷，惹得牌桌那边慕母笑着嗔怪了一句。
“沈知越！”沈知鸢脸一热，作势要去拧他耳朵。
沈知越灵活地躲到慕凛霄身后，探出脑袋：“凛霄哥，你看我姐，恼羞成怒！”他目光落在沈知鸢发间那枚在室内灯光下折射出璀璨蓝光的雪花发簪上，笑容更深了，“哎呀，这簪子真好看，凛霄哥眼光就是好！”
慕凛霄没说话，只是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沈知越的后脑勺，算是警告。
沈知鸢则下意识地摸了摸发簪，冰凉的宝石触感让她想起昨夜他下巴蹭过她发顶的温热。
“别贫了，”慕凛霄开口，语气带着兄长的沉稳，“寒假作业写完了？”
沈知越顿时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凛霄哥，大过年的……别提这么扫兴的事行不行？”他哀嚎着倒回地毯上，抓起游戏手柄，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姐，昨晚的烟花惊喜怎么样？陆烬那家伙帮我调试投影可费劲了，大冷天的在屋顶冻了半天……”
“陆烬？”沈知鸢捕捉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她知道弟弟和那个陆家的少年走得近，但没想到关系好到能让陆烬在除夕夜特意来帮忙。
“对啊，”沈知越一边操作着游戏角色，一边随口道，“他昨天下午就过来了，帮我弄设备。那家伙手可巧了，就是人闷了点……”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他还问起你了呢，姐。”
“问我什么？”沈知鸢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就问你在慕家玩得开不开心呗。”沈知越操纵的角色在屏幕上大杀西方，回答得漫不经心，“还能问什么？凛霄哥，你看我这招帅不帅？”
慕凛霄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地扫过沈知越兴奋的侧脸，最后落在沈知鸢若有所思的神情上。他没有接沈知越关于游戏的话茬，只是淡淡地问：“陆烬他……还好吗？”
“啊？”沈知越愣了一下，手上操作没停，“挺好的啊，就是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手背上好像又多了个疤，问他也不说。不过昨天帮忙的时候挺认真的。”他似乎对陆烬的异常早己习以为常，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游戏上。
沈知鸢的心却微微揪紧。手背上的疤……她想起昨晚在露台，慕凛霄双臂撑在她身侧时，手腕处露出的皮肤光洁干净。
而陆烬……那个在陆家极不受待见少年。沈知越是他唯一愿意接近的朋友，他帮弟弟做这些事，大概也是想抓住这仅有的一点暖意吧？她下意识地看向慕凛霄，发现他也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和无声的安抚。
就在这时，沈知越放在地毯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新信息弹出。游戏激战正酣，沈知越根本没注意。
慕凛霄离得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屏幕，信息内容清晰地映入眼帘：
「之越，正月十五有空吗？陆家有个家宴，老爷子想见见你。——烬」
慕凛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陆家的家宴……点名要见沈知越？联想到陆烬的处境，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他看向仍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沈知越，少年没心没肺的笑容在屏幕光映照下格外明亮。
陆烬这条信息背后，究竟是单纯的邀请，还是无法违抗的家族指令下，一次迫不得己的“诱捕”？
窗外的雪又开始零星飘落，慕家老宅的暖意融融，隔绝了外面的寒冷。
然而，沈知鸢发间冰蓝的雪花发簪闪着光，慕凛霄口袋中那张写着「L」的陈旧贺卡边缘微微发硬，还有沈知越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烬」的、看似寻常的邀请信息……都像无声的预兆，昭示着这个看似平静的新年假期，己然埋下了纠缠不清的伏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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