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蹲在地上，一张张捡起被她踩乱的画稿。
陈默没再说话，靠在门后，像是睡着了。可他攥着衣角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陈建国站在客厅中央，手里还端着那杯水，不知道该放哪儿。
他看了眼妻子，又看了眼儿子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晚饭前，他决定先跟林岚谈谈。
他选了个她泡茶的时候——这时候她通常比较冷静，至少不会一开口就吼人。
“其实……我觉得陈默也没那么差。”陈建国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林岚的表情，“你看他画画，不是挺有天赋的嘛。”
林岚捏着茶杯的手一顿：“你这话是啥意思？”
“我不是说让他放弃学习，”陈建国赶紧补充，“就是别逼太紧，给他点空间，说不定他自己会调整过来。”
“调整？”林岚冷笑一声，“你知道他上次数学考了多少分吗？七十分！比及格线高不了几分！语文也快挂科了！你还让我给他空间？等他中考落榜，我再给他腾个房间住一辈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建国有点语塞，“我只是觉得，咱们小时候也不容易，我爸当年非得让我学钢琴，结果呢？我现在连‘哆来咪’都分不清，不也活得好好的？”
“你当然活得下去！”林岚瞪他一眼，“你当年可是全班前十名！你是主动放弃钢琴的！你看看陈默现在，上课不听讲、作业不做、考试瞎写，他这是放弃自己！”
“我不是说他放弃自己……”
“你就是这个意思！”林岚猛地把茶杯放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心疼他嘛！你心疼他，你就不管他以后怎么办？他要是考不上高中，你能帮他找工作？能养他一辈子？”
陈建国沉默了。
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知道林岚说得没错，也知道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但她一旦焦虑起来，就像一只炸毛的猫，谁靠近都要被挠几下。
“我只是……希望你们别闹得太僵。”他说。
“我不闹，他就上天了。”林岚语气冷硬，“你别管这事了。”
说完，她起身进了厨房，锅铲一响，火气也跟着蹿上来。
陈建国看着她背影，叹口气，低头看了眼手机。
屏幕上还亮着一条未读信息：
“默默今天又没交作业。”
他没敢点开看。
他怕自己看完之后，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饭点到了。
陈默从房间里出来，低着头坐到餐桌边。
桌上己经摆好了三菜一汤：青椒土豆丝、红烧豆腐、清炒油麦菜，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
林岚盛好饭，把一碗放在陈默面前：“吃吧。”
陈默点点头，拿起筷子，开始扒拉米饭。
陈建国夹了一块豆腐放到他碗里：“多吃点蛋白质，长身体。”
林岚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去翻他书包了？”
“我没翻……”
“那你咋知道他最近营养不良？”
“我是看他脸色不太好……”
“我看他脸色不好是因为他晚上偷偷画画熬太晚了！”林岚语气一提，“你别替他说话，他现在成绩掉成这样，你还有心思关心他吃不吃豆腐？”
“我不是替他说话……”
“你就是替他说话！”林岚首接打断，“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和稀泥，啥事都不管，出了问题全是我的错！你说你是不是这意思？”
“我没有啊……”
“你有！”林岚声音拔高，“你就是觉得我管太多，觉得我凶，觉得我对孩子太严格！那你来教啊！你来当妈啊！你来每天盯着他做题、检查他作业、催他睡觉、问他老师情况！你来试试看！”
陈建国没说话。
他低下头，继续吃饭。
陈默也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着，但碗底始终剩下那一口饭。
他不是不想吃完，他是故意留着的。
就像他心里那些话，也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了也没人听。
吃完饭，陈建国想去和儿子聊聊。
他敲了敲陈默的房门：“默默，我能进来吗？”
陈默没应声。
门没锁，他推开了。
陈默坐在书桌前，正低头画画。
桌上铺着一张全家福的草稿，线条很轻，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你画得挺好的。”陈建国说。
陈默没抬头。
“我是说真的。”陈建国走近一点，“你妈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其实也喜欢你的画，只是……她更担心你学习。”
陈默还是没说话。
“要不这样，”陈建国试探着说，“你偶尔跟她说说你在画什么，让她了解你一下？说不定她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说了也没用。”陈默低声说。
“怎么没用了？”
“我说了，她也不会听。”
“她会的。”
“不会。”陈默终于抬起头，眼神平静却坚定，“她只想听我想不想学习，不想听我想不想画画。”
陈建国一时语塞。
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最后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
陈默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垃圾桶旁，把一张写满错误的练习纸揉成团，扔了进去。
那张纸上，是他昨晚偷偷写的数学题。
他明明写了，也尽力了。
但他知道，没人会看见。
第三天晚饭时，气氛依旧沉闷。
林岚夹了块土豆丝给陈默：“吃点蔬菜。”
陈默点点头，放进嘴里，嚼得很慢。
陈建国试图缓和气氛：“我记得我小时候也挺讨厌被爸妈管的，天天盼着长大。”
林岚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倒是挺怀念被管的感觉？”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觉得我管多了。”
“我不是……”
“你就是这么想的！”林岚语气一沉，“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竞争多激烈？别的家长都在拼尽全力让孩子往前冲，就你在这儿说‘顺其自然’！你让陈默顺其自然，他现在都快掉进谷底了！”
陈默低头扒拉着饭，碗底那最后一口饭，还是没动。
“我不是反对你督促他，”陈建国小声说，“只是希望你们别太冲突……”
“冲突？你不冲突，你来当妈试试？”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岚突然提高了音量，“你说半天，到底想表达什么？”
陈建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他只是想调和一下，让他们母子别吵得太凶。
但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被林岚误解，也会被陈默忽略。
他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
就像此刻饭桌上那道凉了的菜，热不起来，也倒不掉。
林岚筷子重重一放：“你们父子俩一个样，嘴上不说，心里一堆事。”
说完，她起身收拾碗筷，动作利落地像是要把这顿饭的所有情绪都洗掉。
陈建国没再说话。
陈默也没说话。
屋子里只剩下水流声，和瓷碗碰撞的脆响。
而那碗饭，最终留在桌上，只吃了一口。
最后一口，始终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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