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探站在医院食堂的窗口前，望着餐盘里的小半碗米饭和几筷子青菜，若有所思。原身这具身体仿佛被岁月抽走了筋骨，饭量小得可怜，穿越前这点分量刚够塞牙缝，顾探想着，不禁多添了几勺。咀嚼时，胃袋便像灌了铅般沉甸甸地坠着，喉头涌上一股酸胀。他扶着餐桌缓了缓，自嘲地摇头：这副病躯，连多吃半碗饭的福分都消受不起。
午后阳光慵懒地泼在草坪上，蝉鸣声碎。顾探拖着虚浮的脚步踱步，草坪边缘的梧桐树投下斑驳阴影，蝉蜕空壳挂在枝桠上，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才走了百余步，他便觉胸口闷得发慌，额角沁出细汗，腿骨酸软如浸了水的棉絮。这具身体的孱弱远超他预料——原以为只是寻常病弱，如今看来，怕是连寻常人三成的气力都剩不下。他苦笑一声，倚着前方的长椅坐下，阖眼歇息，指节在椅面无意识地轻叩。
忽的，一阵细碎的交谈声刺破耳膜。起初只是模糊的嗡鸣，待那声音渐近，字句竟清晰如刀锋劈开迷雾——“警察己经查到第三医院了，赶紧撤！都怪苟道那蠢货，好端端的死了不说，还惹出这么大乱子……第三医院我们经营了三年，规模铺得这么大，如今说弃就弃，真他娘的可惜！”
顾探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凝滞在半空。说话之人语调虽低，却带着刀刃般的狠戾。苟道——那个在案卷里潦草画上死亡符号的男人，竟牵扯着器官移植的暗网？第三医院，这座他如今栖身的白色囚笼，竟是罪恶的巢穴？
脚步声逼近，皮鞋尖叩击地面的声响如鼓点敲在心口。他不敢动弹，耳廓却似雷达般捕捉每一丝声响。那女子挂断电话，环顾西周，目光如探照灯扫过他的方向。顾探垂着头，病号服的袖口遮住了半张脸，苍白的手指微微发颤。她停住了，脚步在咫尺之外凝滞。
“先生，先生？”清脆的女声裹着试探，顾探强压着心跳，迟缓地睁眼。对上一双描着黛色眼影的眼睛，瞳孔深处藏着淬毒的锋芒。女子一身暗红套装，领口缀着银丝绣纹，腕上的玉镯泛着冷光——张红，第三医院行政部主管，档案照片里那张笑靥如面具的脸，此刻正悬在他面前。
“方才见您闭目养神，怕是睡着了。”她唇角弯出关切弧度，指尖却悄然拂过他肩头——试探体温，亦或是确认呼吸。
顾探佯装懵懂，揉着惺忪睡眼，喉头滚出两声含糊的“嗯嗯”。
“这长椅夜里寒凉，您穿得单薄，当心受风。”张红递来一句，眼底疑云渐散。
顾探顺势愣了愣，点头如雏鸟啄米：“多谢提醒。”起身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背青紫的针孔——那是挂水留下的痕迹，足以佐证他“病人”的身份。
脱离她的视线后，顾探如离弦之箭窜向病房走廊。大理石地砖映着虚晃的影子，他胸腔鼓动着，肺叶似破风箱般嘶鸣。拐角处，他狠掐掌心稳住身形——绝不能露出破绽！
回到病房，他“砰”地阖上门，后背抵着门板滑坐，气浪呛得喉管生疼。手机从口袋抖出，凌寒云的号码空缺刺痛神经，他仓促翻出张天的电话，指尖在屏幕上戳出颤音。
“嘟嘟——”电流声割裂耳膜。接通刹那，他嗓音劈出如刀：“张天！速带警力驰援第三医院！苟道案涉及器官黑产，此处是他们主巢，他们正要撤离！动作务必快！”声线绷得近乎嘶哑，尾音却忽地软下来——他想起苟道停尸房那张青灰的脸，想起草坪上那句“死了还惹麻烦”的咒骂。
警局那头，凌寒云拿过张天的手机，声音顺着线路传来：“全员出发！顾探，你务必注意安全！”顾探耳畔嗡鸣着这句，喉头却涌起暖流。他低应一声“嗯”，如幼兽呜咽，尾音颤在唇齿间，未及全吐，便掐断通话。
窗外暮色沉降，警笛声渐近如雷。顾探蜷在窗角，盯着掌心那道之前被石子划出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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