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冷库的低温让呼吸都凝结成白雾。顾探站在不锈钢台前，目光扫过那些被白布覆盖的躯体。冷意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指尖无意识地颤抖着——不是畏惧，而是悲哀。这些静默的躯壳曾鲜活地存在于世间，如今却像被随意丢弃的物件，连死亡都显得如此荒诞。
“周围安全，没有异常。”凌寒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刑警特有的沉稳。他检查完每个监控死角后，轻叹着走近顾探，拍了拍对方僵首的肩膀。顾探回过神，回头望向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凌寒云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却并未追问。两人都清楚，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顾探转身走向冷库出口时，寒气己渗入肺腑。他裹紧外套，却仍觉冷意如影随形。这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那些未瞑目的亡魂残留的余寒——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笔下那些悬疑故事里描写的“死亡气息”，彼时不过是虚构的惊悚，此刻却真实得令人窒息。那些曾被他用文字解剖的人性阴暗，与眼前现实相较，竟显得稚嫩如孩童的恶作剧。
回到警局，走廊的暖光与喧哗声让顾探短暂恍惚。凌寒云推开办公室门，示意他进来：“办公室还没腾出来，暂时委屈你和我挤一挤。”顾探目光扫过堆满案卷的办公桌、沙发旁散落的咖啡杯，默然在沙发坐下。凌寒云挑眉，这新人倒不客套，随即从保温壶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顾探接过杯子，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尸体的家属资料，尽快调出来。”凌寒云瞥了眼档案柜，答道：“详细资料还在核对，估计得等会儿。”
顾探垂下眼帘，盯着杯沿凝出的水珠。穿越带来的时空错乱感再次侵袭——他本是畅销悬疑作家，笔下人物的命运皆由他掌控，如今却成了旁观者，甚至需要依赖他人提供线索。这错位让他胸腔里淤积着无名火，却又无处宣泄。
暮色渐沉时，张天叩门而入，将一沓档案袋放在凌寒云桌上。凌寒云望向蜷在沙发里的人，那人竟不知何时阖了眼。他轻咳一声：“顾探。”顾探身躯微颤，恍惚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起床，下意识低吟：“别催……让我再睡会儿。”
这呓语脱口而出时，他猛然清醒，穿越后的记忆如潮水涌回。凌寒云嘴角噙着笑意，肩头抖动的张天己憋笑憋得脸通红。顾探脸颊发热，却强行绷住表情，冷声道：“资料。”
他接过档案，指尖发颤地翻开。纸张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目光扫过每一页姓名、职业、社会关系时，脑中自动编织起蛛网般的关联。
忽然，一页资料让他瞳孔骤缩——退役军医郝军，腿部旧伤退役，现经营汽修店。案发现场那股刺鼻的废弃机油味此刻在记忆里复燃，与档案上的信息重叠。他迅速翻至末尾，最后的记录赫然写着“郝军汽修店维修纠纷”。顾探指尖用力捏住纸页，笃定道：“不出意外，就是他。”
凌寒云接过资料，目光定格在“郝军”二字上，眉峰微挑：“你确定？”
顾探点头，眼底泛起锐光：“退役军医的解剖手法、汽修店的作案条件、纠纷引发的仇杀动机……所有线索都指向他。”凌寒云当即下令：“张天，把人带审讯室。”
审讯室灯亮如白昼。郝军被押入时，神色竟异常平静。他扫了眼对面坐着的凌寒云与顾探，嘴角扯出讥笑：“你们来了。”语气如陈述事实般淡然。还未审讯，他便承认了一切：“人是我杀的。他们欠我儿子的，都得还。”
审讯室的日光灯泛着冷白的光，郝军沙哑的嗓音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他浑浊的眼珠微微颤动，仿佛沉浸在一场不愿醒来的噩梦里。接着，他自顾自地阐述起来，喉咙里哽着破碎的音节——他的儿子，那个总爱在喊他“老爸”的孩子，在几天前的纠纷事件中被人捅了一刀。作为军医的他，第一时间冲过去。血泊中的少年蜷缩着身子，匕首的刀柄还扎在肋骨下方，伤口狰狞地翻着肉卷。他打了急救电话，指尖颤抖着按压住汩汩涌出的血，用随身携带的止血带死死勒住伤口上方。他是军医啊！战场上处理过多少枪伤刀伤，那些血肉模糊的士兵都被他从鬼门关拽回来了。可此刻，他的心很乱。
在抢救室门前听到“抢救失败”西个字时，他脑子里像是有颗炸弹炸开了，耳鸣声中只剩下白茫茫的虚无。
一段时间后，他反应过来，他像一头发狂的兽，在深夜的小巷中堵住了苟道。殴打询问之下，知道了实情，他的儿子是活生生被这些人害死的！
极度愤怒之下，他折磨死了苟道，让他下去陪自己儿子。郝军说到这儿，全身剧烈颤抖着，双手死死攥成拳，指节泛着青白。
顾探沉默地看着他，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他能理解这位父亲的愤怒——当绝望碾碎了理智，当正义被黑暗吞噬，谁能保证自己不变成魔鬼？他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门板“咔嗒”一声合上，独留凌寒云一人面对这压抑到窒息的氛围。
凌寒云望着顾探离去的背影，眉间微微蹙起。审讯室的日光灯依旧刺眼，他却突然觉得冷。
郝军瘫坐在椅子里，胸膛剧烈起伏，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凌寒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接着询问起事件中的细节，笔尖在记录本上沙沙作响，他却莫名觉得，这纸页上的文字，永远写不尽那夜的血与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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