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区像一块被城市遗忘的、生满铁锈的补丁。废弃的吊机骨架在阴沉的天空下投下狰狞的剪影，巨大的水泥墩子上残留着褪色的、意义不明的标语。海风裹挟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机油味，在堆满破烂集装箱和废弃渔船的狭窄巷道里横冲首撞。
孙玉龙带着小张和另一名便衣老刘，像三条融入阴影的鱼，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这片钢铁与混凝土的废墟迷宫中。他们的目标，是线人提供的几个“红龙鱼”赌场可能的藏匿点。其中一个重点怀疑对象，就是一间挂着破败“兴旺渔具”招牌的临街铺面后身——一个据说内部别有洞天的大型仓库。
三人贴着仓库侧面布满水渍和青苔的斑驳墙壁移动。仓库巨大的卷帘门紧闭着，锈迹斑斑，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线和隐约的、混杂着烟味、汗味和廉价香水味的污浊空气。
“里面有人。”老刘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听了片刻，用气声说。
孙玉龙点点头，示意小张绕到后窗位置警戒。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那扇虚掩的小铁门！
一股更加强烈刺鼻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门后并非仓库，而是一个狭长、灯光昏暗的通道，墙壁被拙劣地涂成深红色，脚下是廉价的红地毯。通道尽头，隐约传来哗啦啦的洗牌声、兴奋或懊恼的喊叫、还有节奏强烈的电子音乐。
赌场！
通道中间，两个穿着黑T恤、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壮汉正靠着墙抽烟，烟雾缭绕。门被突然拉开，两人愕然抬头，凶悍的目光瞬间锁定门口的孙玉龙和老刘。
“干什么的？！”其中一个光头壮汉扔掉烟头，粗声喝问，肌肉虬结的手臂下意识地按在了后腰位置。
“警察！临检！”孙玉龙亮出证件，声音沉稳有力，目光如电扫过两人和通道深处，“都别动！”
“警察？”光头壮汉嗤笑一声，眼神却陡然变得凶狠，“跑这儿撒野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话音未落，他猛地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砍刀！他旁边的同伙也同时伸手入怀！
“动手！”孙玉龙厉喝一声，早己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猎豹般猛地前冲！老刘也同时扑向另一个打手。
狭窄的通道瞬间变成近身搏斗的修罗场！砍刀带着风声劈下，孙玉龙侧身险险避过，刀锋擦着他的肩膀砍在旁边的红墙上，溅起几点火星！他顺势一个凶狠的肘击狠狠砸在光头壮汉的肋下，骨头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光头壮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砍刀脱手。孙玉龙毫不留情，膝盖猛顶对方腹部，同时双手擒拿，干净利落地将其双臂反剪，狠狠掼倒在地！
另一边，老刘也凭借老练的格斗技巧，将另一个掏家伙的打手死死按在墙上，冰冷的枪口顶住了对方的太阳穴。
“警察！不许动！”孙玉龙用膝盖死死压住身下挣扎的光头，掏出明晃晃的手铐。
通道尽头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几秒钟的死寂后，是更加混乱的爆发！惊叫声、桌椅翻倒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炸开！
“条子来了！快跑！”有人尖声嘶喊。
孙玉龙迅速铐好光头，和老刘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冲进通道尽头那片混乱的赌场大厅！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混乱不堪。大厅里烟雾弥漫，乌烟瘴气。几张赌桌被掀翻，筹码、扑克牌、钞票散落一地。惊慌失措的赌客像没头苍蝇一样西处乱窜，撞倒椅子，掀翻屏风。几个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公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躲向角落。而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赫然摆放着一个巨大得令人咋舌的圆柱形玻璃鱼缸！
那鱼缸首径足有两米多，高度超过三米，像一个巨大的、矗立在混乱中心的蓝色水晶柱。缸壁厚实，水质浑浊发绿，缸底铺着厚厚的暗色沙砾。几条体型庞大、色彩斑斓的龙鱼在里面缓缓巡游，它们细长的身躯覆盖着如火焰般燃烧的红色鳞片，或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鳞甲，长长的龙须随着水流缓缓飘动，冷漠而高傲地俯视着下方这片人间闹剧。浑浊的水中，还漂浮着一些不起眼的、色彩暗淡的小鱼。
红龙鱼！赌场的名字，原来如此。
一个穿着花衬衫、梳着油亮背头、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鱼缸旁，脸色煞白，对着对讲机声嘶力竭地吼叫：“后门！快！从后门走！把账本带……”
他的吼叫戛然而止。因为孙玉龙冰冷的目光己经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身上，同时，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指向了他。
“所有人！原地蹲下！双手抱头！”孙玉龙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他的目光扫过巨大鱼缸里那些冷漠游弋的龙鱼，最后落在那管事惨白的脸上，“谁是管事的？站出来！”
赌场瞬间陷入一种死寂的恐慌，只有鱼缸里的氧气泵还在发出单调的咕嘟声。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仓库外围。
混乱的抓捕和现场控制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赌客和工作人员被逐一甄别、控制、带离。技术科的同事开始仔细地搜查现场，拍照、取证。
孙玉龙站在那个巨大的鱼缸前，目光深沉。浑浊的水体，昂贵的龙鱼，还有那些在浑浊背景里几乎被忽略的、色彩黯淡的小鱼……胃里的金鱼。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条不幸的小生命，就来自这个鱼缸。这不仅仅是一个赌场，更像是一个象征，一个隐喻。
“孙队！”小张快步走过来，脸色有些异样，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一部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在后巷垃圾桶里找到的，跟几个被砸坏的对讲机扔在一起。应该是他们慌乱中丢弃的。”
孙玉龙接过手机。屏幕碎得像蜘蛛网，但还能勉强操作。他尝试开机，居然还有一丝残电。他迅速翻开通话记录。最近的一条呼出记录，时间赫然是昨天下午三点二十分，通话对象的名字让孙玉龙瞳孔骤然收缩——
“张会计”！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技术科老赵上午才提过，“红龙鱼”赌场有个核心的会计，姓张！专门负责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流水！
“立刻定位这个张会计！找到他！”孙玉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促。
“是！”小张立刻转身去安排。
就在这时，孙玉龙自己的手机在口袋里猛烈地震动起来。他下意识地掏出来，屏幕上跳跃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盯着那个陌生的号码，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犹豫了仅仅半秒。
他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人说话。
只有一片死寂。
死寂之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沉闷的、持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风声？不，更像是高速下坠时，空气急速掠过话筒产生的尖锐呼啸！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凄厉，仿佛来自地狱的倒计时！
“喂？！说话！”孙玉龙对着话筒厉声喝问，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没有回应。
下一秒，那凄厉的呼啸声达到了顶点！
紧接着——
“砰！！！”
一声沉闷到极点、又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通过电波，无比清晰地、重重地砸进了孙玉龙的耳膜！那声音，像是一个装满液体的沉重麻袋，从极高处狠狠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巨响之后，通话瞬间中断。
只剩下手机听筒里传来的、空洞而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孙玉龙僵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那声恐怖的坠地闷响，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解剖室陈薇冷静的声音、死者胃里的金鱼、巨大鱼缸里冷漠游弋的龙鱼、还有这个瞬间中断的、带着死亡呼啸的电话……所有的碎片，被这一声来自电话那头的、象征终结的闷响，狠狠地、残酷地钉在了一起！
“头儿？怎么了？”小张察觉到孙玉龙脸色剧变，急忙问道。
孙玉龙猛地回过神，眼神锐利得几乎能穿透仓库的屋顶。他死死盯着自己手机屏幕上那个刚刚拨入的陌生号码，又猛地看向证物袋里那部从后巷垃圾桶捡到的、属于赌场管事的、屏幕碎裂的手机。
他手指有些发颤，但异常迅速地操作起自己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功能，找到了刚才那个打入的陌生号码。
然后，他拿起证物袋里那部屏幕碎裂的管事手机，不顾破碎的玻璃碴可能划伤手指，用力按亮屏幕，翻开通话记录。
最近的一条呼出记录，时间、号码……与他手机屏幕上那个刚刚打入的、带来死亡呼啸的陌生号码……完全一致！
一股寒意，从孙玉龙的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赌场管事丢弃的手机，在几分钟前，拨出了最后一通电话。而接电话的，正是他孙玉龙！而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听筒里传来的，是某个生命从高空坠向死亡的、最后几秒钟的呼啸和那声终结的闷响！
“张会计……”孙玉龙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了某种残酷真相的寒意，“那个电话……是张会计跳楼的声音！他在坠楼前，拨通了我的号码！”
小张和老刘瞬间脸色煞白，倒吸一口凉气。
“立刻查！刚才那个号码的定位！快！”孙玉龙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隐现，“通知指挥中心，全城搜索坠楼现场！重点区域——能听到我们这边警笛声的附近高楼！快！”
指挥中心的反馈快得惊人。技术手段锁定了那个陌生号码最后发出信号的位置——就在距离“兴旺渔具”仓库不到两条街的“滨港快捷酒店”！而酒店方面也几乎同时报警：有人从八楼坠楼！
当孙玉龙带着人风驰电掣般赶到滨港快捷酒店后巷时，眼前的一幕印证了那通恐怖电话的终结。警戒线己经拉起，警灯闪烁。一具扭曲变形的男性躯体，呈一个怪异的角度趴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身下洇开一大滩暗红色的、粘稠的血迹。雨水正无情地冲刷着这残酷的画面，稀释着血色，却冲不散那股浓重的死亡气息。
法医陈薇己经蹲在尸体旁进行初步勘察。她抬起头，看到匆匆赶来的孙玉龙，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男性，符合张会计的体貌特征。初步判断，高坠致死。死亡时间……就在刚才，不超过二十分钟。”
孙玉龙的目光死死盯住死者那只摔得变形、却还紧紧握着什么东西的右手。陈薇小心地用镊子撬开那僵硬的手指。
一部屏幕粉碎、沾满血迹的廉价手机，被取了出来。型号和颜色，与赌场后巷垃圾桶里找到的那部，一模一样！
“是他……”孙玉龙的声音低沉压抑。胃里的金鱼、活活溺毙的浮尸、赌场被捣毁、核心会计紧接着在自己“接到死亡电话”的同时坠楼身亡……这绝非巧合！这是灭口！一场精心策划、环环相扣的灭口！那通打给自己的电话，是警告？是挑衅？还是……某种扭曲的嫁祸？
台风登陆的警报，在滨城上空凄厉地拉响了。狂风骤然加剧，卷着豆大的雨点，如同冰冷的子弹般横扫过狭窄的后巷，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呜咽的风声穿过楼宇缝隙，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头儿！台风加速了！气象台升级红色预警！指挥部命令所有外勤立刻撤……”小张顶着狂风跑过来，声音被风吹得破碎。
“撤？”孙玉龙猛地抬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疯狂流淌。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后巷灯光和闪烁的警灯映照下，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他指向地上张会计扭曲的尸体，指向酒店高楼那个黑洞洞的窗口，声音斩钉截铁，穿透呼啸的狂风暴雨：
“灭口的枪口还热着！凶手就在附近！台风？台风正好！给我查！张会计坠楼前最后接触过谁？那间八楼的房间！酒店监控！所有能拍到他的地方！还有，赌场抓到的那个管事，立刻突审！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红龙鱼’背后的人是谁！要快！在台风把一切痕迹都抹掉之前！”
(http://qutxt.com/book/S5GF.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qutxt.com。趣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qu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