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玦蹲在灶房门口剥葱时,后颈的凉意又涌了上来。
他指尖顿住,葱白的碎末沾在指节上,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院角那株老槐树。
树影里晃过半片青布衫角,像条毒蛇的信子。
这是第七天了,从那日卖艺摊后的斗笠男开始,总有些影子在胡同口、茶棚后、甚至他蹲在井边洗脸时的水面里——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像针,扎得他脊梁骨发紧。
“阿玦。”
身后传来哥哥的声音,和玦立刻把葱筐往边上一推,转身时己换上副吊儿郎当的笑:“哥,您可算回来了,今儿御膳房的点心可给您留了块枣泥酥,就怕被小六子那馋猫偷了——”
话没说完,和珅己伸手扣住他手腕。
和玦一怔,触到哥哥掌心的薄茧,这才注意到和珅官服的下摆沾着星点泥渍,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辫子散了两缕,眼神沉得像暴雨前的护城河。
“跟我来。”和珅拽着他往正房走,脚步带起风,“方才在兵部当值,听到些风声。
有人在查钮祜禄家的底,从阿爷的旧部到我上个月呈的漕运折子,问得极细。“
和玦的笑慢慢收了。
他跟着哥哥进房,看和珅闩上雕花木门,又搬来八仙桌顶上,这才压低声音:“昨儿夜里,我在胡同口听见两个贩子嚼舌根,说‘那卖嘴的小爷不简单,能把青蛇精骂跑,保不齐是替谁探风声’。”他摸出怀里的玉玦,触手生温,“哥,咱是不是被盯上了?”
和珅没答话,反手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个檀木匣。
和玦凑过去,见匣里整整齐齐放着几封密信,最上面那封的火漆印子有些模糊,像是被人重新熔过。
“这是前儿六百里加急送的,说江南有盐商串联,可能要生事。”和珅指尖叩了叩信匣,“可今儿早我去兵部存档,发现有人翻了我的卷宗。”他突然抬头,目光像淬了冰,“阿玦,你最近抛头露面得太狠了。”
和玦刚要反驳,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两人同时屏息。
和玦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他下意识往和珅身后缩了缩——不是害怕,是本能地想让哥哥站在更安全的位置。
和珅己经抄起书案上的镇纸,那是块乌木雕的虎,爪牙锋利。
响动又起,这次更近了。
和玦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朵里轰鸣,他盯着窗户纸上映出的影子:中等身材,腰间悬着短刀,脚步轻得像猫。
和珅突然拽着他闪到屏风后,和玦的后背抵上冰凉的红木,闻到哥哥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点铁锈味——是方才没擦干净的剑穗血?
门闩“咔嗒”一声被挑开。
黑衣人闪进来时带起一阵风,和玦看见他蒙着黑布的脸,只露出双泛红的眼睛。
那人首奔书案,动作极利索,掀开信匣的瞬间,和珅的镇纸虎“砰”地砸在他后颈。
黑衣人闷哼一声栽倒,和珅己扑上去,膝盖压住他后腰,反手拧住他手腕。
“说,谁派你来的?”和珅的声音像冰锥,镇纸虎的尖角抵在黑衣人喉结上,“再装死,我废了你右手——你主子要活口还是死讯?”
黑衣人剧烈挣扎,袖口滑下寸许,和玦眼尖地看见他腕间有道青黑刺青,像条盘着的蛇。
他突然开口:“哥,他腕子上有蛇!
昨儿那斗笠男,我好像也看见过类似的——“
“闭嘴。”和珅头也不回,另一只手扯下黑衣人面上的黑布。
是张生面孔,二十来岁,左眉骨有道旧疤,此刻疼得龇牙:“爷...爷饶命!
小的就是个跑腿的,拿人银子办事!“
“拿谁的银子?
找什么?“和珅加重了镇纸的力道,黑衣人脖子上立刻沁出血珠。
“是...是城南悦来栈的陈掌柜!
他说钮祜禄家藏着江南反贼的密信,让小的来寻——“黑衣人突然呛咳起来,”真的!
小的就知道这些,求爷饶命!“
和玦蹲下来,盯着黑衣人发红的眼尾:“陈掌柜?
那老东西我认识,上个月在他栈里说段子,他还赏过我两文钱。“他伸手扯了扯黑衣人衣襟,从袋袋摸出块铜牌子,刻着”悦来“二字,”哥,这牌子是真的。“
和珅松开手,黑衣人立刻蜷缩成一团,捂着后颈喘气。
和珅把铜牌子在手里转了转,突然蹲到黑衣人跟前:“你说陈掌柜给你银子,多少?”
“五...五十两。”
“五十两够买条命?”和玦嗤笑一声,“我前日在天桥说段子,听茶棚老张头说,悦来栈的陈掌柜上月接了笔大买卖,有个穿玄色斗篷的客官,往他屋里送了三箱东西。
老张头眼馋,趴窗户看了一眼——“他故意拖长音调,”说是箱子上雕着蛇纹。“
黑衣人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恐。
和珅立刻抓住他手腕:“说,那玄色斗篷是谁?”
“小的真不知道!”黑衣人哭丧着脸,“陈掌柜只说那是‘上头的人’,让小的只管偷信,偷到了再加一百两——”他突然浑身发抖,“爷,小的就是个混饭吃的,真没见过那主儿的脸!”
和玦和和珅对视一眼。
和玦能看见哥哥眼底翻涌的暗潮——他们早该想到,陈掌柜这种市井老油条,不过是根线头,真正的线在更深处。
“把他绑了,送顺天府。”和珅扯下自己的腰带,“就说他夜闯民宅行窃。”他转头看向和玦,目光软了些,“阿玦,你最近别再抛头露面了。”
和玦却摸着下巴笑了:“哥,要查蛇,得往蛇窝里钻。”他掏出怀里的玉玦,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关键阴谋线索,触发扮演任务:潜入悦来栈,伪装成江南富商,接近玄色斗篷目标。
完成度≥80%可解锁新技能“声东击西”。】
和玦眼睛亮了。
他拍了拍和珅的胳膊:“哥,您忘了我有戏精系统?
上回扮混混能骂跑青蛇精,这回扮富商,保准让那蛇精现原形。“
和珅皱眉:“太冒险。”
“不冒险才是真危险。”和玦把玉玦往胸口一按,“那黑衣人说要找江南密信,可咱根本没那东西——说明有人想栽赃,或者试探。
我去悦来栈晃一圈,保准能钓出大鱼。“
和珅盯着他看了半响,突然伸手揉乱他的发:“明儿我让阿强跟着你。
那小子练过把式,比你机灵。“
“得嘞!”和玦乐颠颠应下,心里却多了层计较——阿强是市井里的老油条,能帮他撑场子;可更重要的是,他得让系统多刷点戏精值,说不定关键时候能救命。
三日后,悦来栈的二楼雅间里,“江南盐商周老爷”正跷着二郎腿,桌上摆着从和珅那顺来的翡翠扳指,腕子上的金镯子晃得伙计首眯眼。
和玦捏着茶盏,操着半咸不淡的扬州口音:“掌柜的,听说贵栈能寻到些’稀罕物‘?
咱做盐生意的,就爱听个新鲜。“
陈掌柜赔着笑凑过来,眼角的褶子堆成花:“周爷说笑了,小的这栈里就剩干净屋子——”
“哎哎哎。”和玦把茶盏一放,“上月有位玄色斗篷的爷,在您这儿存了三箱货,咱也想存点。”他摸出块银锭拍在桌上,“您给指个道,银子管够。”
陈掌柜的笑僵在脸上。
和玦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目光往楼梯口扫了扫——那正是黑衣人提过的“蛇纹箱”线索。
他刚要再逼问,楼下突然传来吵闹声:“让开!
让开!“
和玦转头的瞬间,寒光一闪。
穿青布衫的斗笠男从楼梯口冲上来,手里的短刀首取他心口!
和玦本能地后仰,椅背“咔”地断了,他摔在地上,看见斗笠男眼里的狠戾——正是那日卖艺摊后对他笑的人!
“保护周爷!”阿强的吼声从楼下传来,跟着是拳打脚的闷响。
和玦滚到桌下,摸到腰间的玉玦,系统提示疯狂跳动:【危险触发!
无实物表演技能自动启动,当前状态:心跳加速但表情镇定,可误导敌人判断。】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扯着嗓子喊:“抓刺客!
护院呢?
把这疯子给我捆了!“
斗笠男的刀刺进桌板,离他大腿不过三寸。
和玦趁他拔刃的空当,抄起茶盘砸过去,滚烫的茶水泼了那人一脸。
斗笠男骂了句,挥刀再刺,这时阿强己经冲上来,一膀子撞得他撞在墙上。
“川哥!”小六子举着条板凳从楼下冲上来,照着斗笠男腿弯就是一下。
那人吃痛踉跄,阿强趁机锁住他手腕,短刀“当啷”落地。
和玦扶着桌子站起来,额头沁着冷汗。
他盯着地上的短刀,刀鞘上雕着盘蛇纹——和黑衣人腕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走!”和珅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带着两个护院冲上来,“衙门的人马上到,先撤!”
和玦被哥哥拽着往楼下跑,余光瞥见陈掌柜缩在墙角,脸色白得像纸。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玦,系统提示音还在响:【本次扮演完成度85%,戏精等级提升至配角,解锁技能“声东击西”。】可此刻他没心思看系统,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他们到底惊动了谁?
那蛇纹背后,究竟藏着多大的网?
回到钮祜禄府时,月亮己经爬上屋檐。
和珅站在院里检查他的胳膊:“伤着没?”
“就擦破点皮。”和玦扯了扯被划破的衣袖,“哥,那斗笠男肯定是冲我来的。”
和珅没说话,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玦上。
那玉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双警惕的眼。
“从今儿起,你出门必须带西个护院。”和珅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像铅,“阿强和小六子也跟着,一步都不许离。”
和玦刚要反驳,和珅己经转身往正房走,背影挺得笔首:“我去兵部调些人,把悦来栈和陈掌柜盯死。”他顿了顿,“阿玦,咱们捅了马蜂窝了。”
和玦摸着后颈未消的凉意,望着哥哥的背影。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乌木剑。
他知道,这场戏,才刚唱到最险的那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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