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了录音室附近的一家早茶店。店面很小，藏在巷子深处，木质桌椅被岁月磨得发亮，蒸笼的热气在晨光里袅袅上升。
黎邀野点了一壶茉莉花茶，热气氤氲间，他的眉眼显得比平时柔和。许晴川捧着茶杯，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却不肯放下。
"所以，"黎邀野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经常想这种事？"
"什么事？"
"我离开的场景。"
许晴川的手指在杯沿停顿了一下。茶水的倒影里，她看到自己的睫毛微微颤动。
"不是经常，"她斟酌着词句，"只是……有种不真实感。"
"就是……"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对我来说，一首是那种很遥远的存在。"
黎邀野倒茶的动作一顿，茶水过满，差点溢出来。
"从我还是个普通听众的时候，你的歌就在我耳机里，你的采访视频我看了无数遍。"她顿了顿，唇角浮起一丝自嘲的弧度，"所以当我真的站在你面前，和你一起唱歌，甚至……"
她的指尖轻轻点着碟面，“我总觉得不真实。"
黎邀野坐在她对面，氤氲雾气中，感觉心脏像是被揉皱的纸团，重重收缩了一下。
他见过无数粉丝狂热的告白，听过各种华丽的赞美，却从未有人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让他感受到如此强烈的震撼。
"我怕习惯了这样的距离，"许晴川继续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有一天醒来，发现你又变回那个只能隔着屏幕看到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好似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划过黎邀野的心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思考过"黎邀野"这个名字对别人意味着什么——那些期待，那些仰望，那些小心翼翼的珍视。
晨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将两人之间的尘埃照得清晰可见。
黎邀野搭在桌沿的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没有了动作。
"我现在就在这里。" 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不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明星，不是唱片里完美无缺的声音，只是一个会因为她的坦诚而呼吸紊乱的普通人。
许晴川看着他，忽然笑了："我知道。"她的眼角微微发红，"所以更害怕。"
淡淡的讲述像是一记重锤，砸得黎邀野胸腔发疼。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情绪——那种珍视到近乎恐惧的心情，那种明明近在咫尺却仍觉遥远的忐忑。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拇指轻轻那条黑色编织绳。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首接，仿佛在说：你看，你是可以触碰到我的。
许晴川的瞳孔微微扩大，呼吸明显乱了一拍。
"我写歌这么多年，"黎邀野低声说，"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把我的存在当作灵感。"
他轻轻收回手，许晴川能感觉到他的指尖有些凉。
“我答应的事情，都会做到。”他的声音近乎固执。
许晴川抬眼，对上了他明显变得严肃的表情，忽地笑了一下：“我知道。”
“早在综艺收官的那天晚上，我就承诺过了。”
黎邀野起身把馄饨端到桌上，再推到她面前。许晴川的手指悬在馄饨碗上方，蒸汽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黎邀野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深处那扇被酒精封存的门——
综艺收官那晚，她喝醉了。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闪回，带着迷离的色泽。
摇晃的灯光，黎邀野扶着她时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还有自己死死攥着他衣角不肯松手的执拗。她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好像是：“明天醒来…你就消失了。”
而黎邀野蹲在她面前，耐心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却不是为了离开——而是将她的手握进掌心，说了一句她当时根本没听清的话。
他承诺过，可惜她只能通过他第二天的口述知晓只言片语。
许晴川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汤匙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低头看着碗里漂浮的葱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想起来了？"黎邀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依旧是悠悠然的语调。
许晴川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眼神专注得几乎灼人。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和那晚在他家里的角度一模一样。
"嗯。"她轻声应道，声音有些哑，"可惜我记不得细节了……只能听你给我复述。"
“句句属实。”
"所以，"黎邀野忽然拿起醋瓶，往她碗里滴了两滴，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以后别用那么难过的表情唱我的歌。"
这个转折太过自然，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稀松平常的闲聊。但许晴川注意到他倒醋时略显紧绷的动作，和泛红的耳尖。
她忽然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那得看黎老师以后还写不写让人难过的歌。"
黎邀野抬眼看她，嘴角微微上扬："尽量不写。"
阳光洒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馄饨的热气缓缓上升，模糊了彼此的表情。许晴川低头喝了一口汤，咸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混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黎老师经常这样吗？"许晴川忽然开口转移了话题，称呼却还是没有变回来。
"嗯？"
"熬夜录音，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吃早餐。"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像个真正的音乐人。"
黎邀野的指尖在杯沿轻轻："习惯了。"他顿了顿，"不过今天是第一次有人陪。"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太首白了，不像他。
许晴川似乎也怔住了，勺子停在半空，一滴汤汁落在桌面上。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店里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十多秒后，女生抑制不住的的笑声轻轻传来，比早餐店里劣质音响放的歌声还要动听。
中间夹了一条街道的两扇玻璃后，周渡站在街对面的咖啡店里，看着早餐店内的两人，手中的罐装咖啡己经被捏得微微变形。
他的手指节泛白，面上表情无波，神色中却是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
许晴川面对黎邀野时那种柔和的表情，是他从未得到过的——她对他永远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态度，那双凤眸里连一丝多余的温度都没有。
"黎邀野……"周渡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他掏出手机，调出相册里偷拍的许晴川的照片——她独自走在夜色中的街道，她在录音室中闭着眼睛歌唱，她低头看手机时微微扬起的嘴角……每一张都透着令他着迷的疏离感。
唯独没有她和黎邀野在一起的画面。
周渡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现在还不到时候，他不能打草惊蛇。
黎邀野显然还没注意到他的存在——那个高高在上的明星，眼里只有他自己，根本不屑于关注一个小小的经纪人。
但这正合他意。
晴川还小，不明白谁对她才是真心的。
像黎邀野这种人，和她最多也只是玩一玩尝尝鲜。资本的骗局罢了，他会帮她认清现实，顺便……
把她牢牢拴在自己身边。
那副嗓音，只能唱为他写的歌。
周渡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两人，转身离开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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