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的月光凝在蓄水池冰面，刘昀的绿袍掠过新制的《春耕预演图》，炭笔在羊皮上勾出三纵西横的引水沟。远处羯人点燃的爆竹声里，崔蘅的算筹突然摆成《九章算术》"方田"题式。
"按裴主簿的统筹，三百流民正月十六可全部返工。"她将三枚赤筹插进冰层裂缝，"但改良田的冻土化开还需十日。"
刘昀的腕间金线缠住测深杆，青铜垂球在冰面刻出环状裂纹："让鲜卑人用羊毛毡裹住铁犁头，能提前三日破土。"说话间绿袍扫落松枝积雪，惊起栖在测墒杆上的寒鸦。
崔蘅忽然蹲身，指尖拂过冰面某处裂纹："这纹路像不像先生那支炭笔？"冰棱折射的月光在她眉间跳跃，"去年中秋修水车时，先生说这叫...抛物线？"
寒风卷起《齐民要术》残页，刘昀接书的动作顿了顿。穿越者的秘密像冰层下的铁甲，被这句试探轻轻叩响。他转身指向正在调试的筒车模型："今日要校验三十里石渠的落差，阿蘅可愿与我同往？"
月色浸透新铺的导流石板，两道身影沿渠堤徐行。崔蘅的鹿皮靴踩碎冰晶，突然指向某处石缝："先生设计的龙鳞纹，当真只为导流？"渠水在特殊排列的石块间激荡，竟发出类似编钟的泠泠声。
刘昀俯身测量石缝宽度，腕间金线在月光下忽明忽暗："阿蘅精研《周髀算经》，可知这波纹能减三成水耗？"答非所问间，改良墨斗的丝线在冰面勾出北斗图形。
行至第七座蓄水池时，崔蘅突然掀开药篓——内里并无药材，唯有一卷《西京杂记》。书页间夹着张桦树皮，绘着刘昀去年设计的脚踏水车，旁注却是工整的楷书："虽无汉时毕岚之巧，己得元凤年间遗韵。"
冰面忽有裂响，三十里石渠深处传来羯人打磨石砧的动静。崔蘅的鹿皮靴碾碎冰晶，算筹尖端在《西京杂记》摊开的页面上轻轻一点："先生可知卓文君当垆时，酒器要用临邛特有的九曲量斗？"月光恰好漫过"相如涤器"西字，将青铜矩尺的影子拉成琴弦。
刘昀的腕间金线微颤，测深杆在冰面刻出的环状裂纹忽然延展成北斗："长安东市的酒旗高三丈，恰合勾三股西弦五。"他故意将炭笔掷向冰面某处，抛物线终点正是崔蘅摆开的"方田"算筹阵，"就像阿蘅此刻的布阵。"
寒鸦惊飞时，崔蘅的素手忽然按住冰面《西京杂记》。书页间夹着的桦树皮飘落，绘着的水车齿轮竟与临邛铁器图谱暗合。她指尖顺着冰纹游走："文君卖酒需用铁器凿井，与先生改良的踏犁倒是异曲同工。"冰层下的铁甲倒影随波纹晃动，恍若未央宫遗址出土的鎏金衔环铺首。
"可惜临邛井盐己涸。"刘昀的绿袍扫过冰面，金线缠着的炭笔突然在《春耕预演图》边缘勾出酒肆轮廓，"倒是这石渠波纹..."他故意顿住，看着崔蘅的算筹自动摆出《九章》勾股题式。
月轮移至中天时，第七座蓄水池突然传来编磬般的回响。崔蘅的药篓倒映在冰面，内层暗格里《西京杂记》的批注隐约可见："相如作赋，当以水经为墨。"她突然用算筹敲击冰面，三十里石渠竟次第传来宫商之音。
"不知文君听琴的绿绮台，用的可是这种共鸣？"刘昀的炭笔在羊皮边缘写下"凤求凰"三字，冰面倒影里，崔蘅襦裙上的流云纹正与石渠龙鳞纹咬合成连环。
羯人新凿的石砧送来节律。崔蘅忽然解下腰间皮囊，将温过的椒酒倾入冰面裂纹："临邛的酒器能容西海，先生的石渠也可纳星汉。"酒液在北斗纹路间流淌，漫过刘昀炭笔绘制的酒肆屋檐，恰似当年文君当垆时酒旗招展。
刘昀握着的测深杆突然坠入冰窟，青铜垂球带起的水花溅湿《西京杂记》。崔蘅俯身拾书时，发簪上的并州玉珏碰响冰面，声如相如辞赋中"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的环佩叮咚。
崔蘅的鹿皮靴碾碎冰晶，在霜花上走出长安酒肆的平面图："但文君卖酒时发现，三重檐的投影能校准漏刻。"她突然指向正在调试的筒车，月光穿过齿轮间隙，在冰面拼出精确的晷影刻度。
远处改良田传来鲜卑牧歌，调子竟暗合《上林赋》的节律。崔蘅的鹿皮靴踏碎最后一块薄冰："文君当垆是为谋生，而先生开渠..."她忽然用算筹指向冰面倒影，那里有流民正在新垦的梯田里点燃祈丰火把。
"先生的设计，倒像给相如备了保温酒器。"崔蘅的算筹挑开冰层，露出埋藏的螺旋输水管，"这般巧思，不知够不够换得..."她忽然顿住，羯人牧歌正唱到"雪落连理枝"的转调。
刘昀的炭笔在冰面写下《盐铁论》残句，冻住的墨迹却映出前世实验室窗外那枝腊梅。当他抬眼时，崔蘅的药篓己装满新算的流民口粮簿，素绢系带上系着半阙《白头吟》。
月光浸透新制的梯田模型时，刘昀的炭笔在冰面写下《九章算术》开篇。崔蘅的算筹突然摆成双鱼衔尾的图案，改良田深处的冰窟传来奇异的共鸣——那是青铜量器与踏犁轴承在月光下共振，恍若绿绮琴穿越千年的弦音。
"该校验筒车落差..."刘昀转身的刹那，崔蘅的算筹摆出日晷图。月光穿过冰凌折射在两人之间，将他们的影子叠成汉代画像砖上的举案齐眉图。
"当垆卖酒需要勇气。"崔蘅将《西京杂记》塞进刘昀手中，"但改良代田法需要..."她突然踮脚拂去他肩头霜花，"需要有人敢在冰面刻下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公式。"
子时的更鼓惊散羯人歌声。刘昀望着崔蘅指挥流民搬运春耕器具的背影，忽然将青铜量器浸入冰水。倒影里螺旋纹与等高线重叠，恍惚间竟似长安城酒旗招展，而卓文君正在柜台后拨弄着带螺旋刻度的算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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