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撞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
林缚昭攥着缰绳的手青筋凸起，腰间短刀随着颠簸磕在大腿上，每一下都像在敲他的神经——柳姨娘裙腰上那块翡翠鱼牌，此刻正搁在他怀里，触手生凉。
"在想什么？"裴妩的声音裹着风钻进耳朵。
她的马凑得近，狐皮大氅的毛扫过他手背，"那女人养你二十年，突然反水？"
林缚昭喉咙发紧。
他想起七岁那年发痘疹，柳姨娘守在塌边整宿用湿帕子敷他额头；想起十五岁赌输钱被人堵巷口，她举着扫帚冲进来，护在他身前喊"要打先打我"。
可刺客喉间那声"柳"字，像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原来那些温情，都是假的。
"她图什么？"他咬着后槽牙，"我爹的绸缎庄早空了，连祖宅地契都在她手里。"
裴妩抽了抽鼻子，忽然拽住他缰绳。
两匹马同时顿住，她翻身下马，踮脚扯他披风带子："图你这条命。
周慎行要的是斩草除根，她做内鬼最方便。"月光照得她眼尾红痣发亮，"别想了，到金陵我帮你查她账房。"
林缚昭望着她被冻得泛红的耳垂，突然伸手把大氅往她身上拢了拢："你这郡主，倒像我家护院。"
裴妩拍开他手，翻身上马时马尾辫扫过他脸："护院可不会陪你闯龙潭。
走了！"
马蹄声重新响起来，比之前更快了些。
金陵城的城门刚开，林缚昭就跳下马。
他把缰绳甩给守城兵，首奔苏檀暂住的绣坊——那是她入选秀女前暂住的地方，窗台上总摆着盆枯不了的绿梅。
推门时带起一阵风，苏檀正低头绣并蒂莲，银针"叮"地掉在绷子上。
她抬头见是他，眼尾先弯了："楚南的雪没冻着？"话音未落就看见他腰间的血渍，"你受伤了？"
林缚昭扯了把椅子坐下，把翡翠鱼牌拍在桌上："柳姨娘派刺客。"
苏檀的手顿在半空。
她伸手摸了摸鱼牌上的刻痕，指甲盖大小的"柳"字被磨得发亮——这是林缚昭去年生辰，他非闹着要给她换块新玉牌，她笑着说"旧的才养人"。
"我早说她看你的眼神不对。"苏檀抽了块帕子擦他指节上的血，"上个月我去绸缎庄送东西，见她房里有包金叶子，绣着周府的暗纹。"
林缚昭猛地抬头："你早知道？"
"猜的。"苏檀把帕子团成一团，"她总说'小昭最乖'，可你每次赢了赌坊，她转头就跟你爹说你学坏。"她忽然笑了，"我绣并蒂莲时就在想，有些人的好，是拿线勒着的，一扯就断。"
林缚昭喉结动了动。
他握住她沾着绣线的手，掌心的惊鸿印突然发烫——这是系统提示有任务？
可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只想把苏檀的手焐热些。
"老钱头那边我去说。"苏檀抽回手，把绿梅往他跟前推了推，"他在账房蹲了三天，说柳姨娘每个月十五都往城西破庙送食盒。"
林缚昭站起来，短刀撞得桌角"咚"一声："今晚就去蹲。"
三日后的子时，林缚昭猫在破庙梁上。
月光从破瓦漏下来，照见柳姨娘踮着脚往香案下塞个蓝布包。
他刚要跳，窗外传来马蹄声——周慎行的官轿，西个轿夫都是生面孔。
"东西带来了？"周慎行的声音像含着蜜，"那小痞子最近跟裴妩走得近，楚南盐道要是......"
"您放心。"柳姨娘的声音发颤，"我在他茶里下了慢性毒，大夫只当是旧伤发作。"她掀开蓝布包，露出几卷地契，"这是绸缎庄最后的田产，等他一死......"
林缚昭的短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跳下来时撞翻了香案，烛火"呼"地烧着了布幔。
周慎行转身就跑，柳姨娘尖叫着去抢地契，被他一脚踹在腰上。
"慢性毒？"他蹲下来揪住柳姨娘的头发，"我上个月喝的茶，是你亲手端的？"
柳姨娘突然笑了，嘴角沾着血："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老东西死脑筋，早该把你赶出去！"她指甲抠进他手背，"周大人说了，等你咽气，就让我儿子当嫡子......"
"你儿子？"林缚昭猛得松开手。
他想起柳姨娘那个总缩在门后的"侄子"，想起他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昭儿，要护着弟弟"——原来那根本不是侄子，是她跟外室生的野种！
院外突然传来喊杀声。
宋珏的声音混在刀光里："放了周大人！"林缚昭回头，见二十几个带刀的人冲进来，刀刃映着火光，像条吐信的蛇。
"保护柳姨娘！"宋珏挥着剑冲过来，"杀了林缚昭，赏银千两！"
林缚昭反手抽出柳姨娘头上的金簪，扎进她肩窝。
她痛得昏过去，他扛起往墙角一扔，抄起短刀迎向宋珏——这狗东西，上次在郡主府被裴妩射落半只耳朵，现在倒敢来送死！
刀光剑影里，林缚昭听见苏檀的声音从庙外传来："阿七！
带人堵后门！"他心里一松，短刀更快了些——宋珏的剑刺过来时，他侧身为他让了半寸，刀刃却划开他的手腕。
"跑！"周慎行拽着柳姨娘往庙后钻。
林缚昭想去追，后背突然一疼——不知谁的刀扎进了他肩胛骨。
他闷哼一声，反手捅了那人喉咙，再抬头时，周慎行的官轿己经没了影子。
"主上！"阿七从后门冲进来，"宋珏跑了，周慎行和柳姨娘也......"
林缚昭扯下衣襟缠住伤口，血立刻洇透了布。
他望着满地狼藉，突然笑出声："跑了好，跑了才好抓。"
苏檀挤进来，手里攥着块带血的帕子。
她踮脚替他擦脸上的血，手指抖得厉害："先回医馆。"
"不去。"林缚昭握住她的手，惊鸿印烫得他心慌，"去老钱头那。"他转身往庙外走，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他们能跑初一，跑不了十五。"
苏檀跟着他走，绿梅还揣在她怀里。
夜风卷着烧糊的味道钻进鼻腔，她望着林缚昭绷紧的后背，轻声说："明天，我去查周慎行的官银流水。"
林缚昭脚步顿了顿。
他没回头，只伸手摸了摸胸口的惊鸿印——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这次的任务奖励，该够他掀了周慎行的老底了。
金陵城的更夫敲过五更，林缚昭站在老钱头的药铺后堂。
烛火映着他肩上的血，他盯着桌上的密信，上面周慎行的笔迹还带着墨香："斩草要除根，切记。"
"小爷。"老钱头递来碗药，"这局棋，该落子了。"
林缚昭端起药碗，药汁苦得他皱眉。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把碗底扣在桌上："明日，让苏檀拿周慎行的账册去见皇后。"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柳姨娘那条鱼，该收网了。"
苏檀站在门口，手里的绿梅在晨雾里发着光。
她望着林缚昭绷紧的下颌线，突然说："我陪你去。"
林缚昭转头看她，晨光里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笑出颗小虎牙："好。"
后堂的老座钟"当"地响了一声。
林缚昭摸出怀里的翡翠鱼牌，"咔"地掰成两半——这次，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在他背后捅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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