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昭回到金陵时，天刚擦黑。
肩伤还在渗血，他却没去医馆，首接拐进绸缎庄后院。
苏檀早候在老榆树下，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裹——是他昨日落在庙后的短刀，裹着她连夜绣的缠手布。
"陈砚。"林缚昭扯下染血的衣襟，接过短刀往桌上一磕，"得先收拾这小子。"
苏檀把药罐推过去，药香混着铁锈味："他前日在醉仙楼说你是野种，被我泼了茶。"她指尖蹭过他肩伤，"我信你说的，他早投靠周慎行。"
林缚昭低头喝药，苦得眯眼："老钱头派阿七盯着呢。"他抹了抹嘴，"明儿开始，你跟我去码头蹲陈砚。"
苏檀应了声，从包裹里摸出块桂花糕塞他手里。
林缚昭咬了口，甜得发腻——像极了陈砚从前总塞给他的零嘴。
那时候他们蹲城墙根儿抓蛐蛐，陈砚总说"昭哥你是我最亲的"，现在倒好，捅起刀子比谁都狠。
第三日卯时，阿七翻墙进来，鞋上沾着泥："陈砚昨儿亥时去了周府，拎着个青布匣子，出来时空了。"他搓搓手，"小的跟到巷口，听见周慎行说'那笔赈灾粮的账，可别漏了'。"
林缚昭把短刀往桌上一立，刀身晃出冷光："走。"
苏檀拽住他袖口："我跟你去陈砚家。"
陈砚住的院子在城南，篱笆破了个洞。
林缚昭弯腰钻进去时，瓦檐上的猫"喵"地窜走。
正房窗没闩，他一推就开，霉味混着墨香扑出来——书案上堆着半卷没抄完的《论语》，砚台里墨还没干。
苏檀踮脚翻床底，摸出个铜锁匣子。
林缚昭用短刀挑开锁，里面掉出叠密信，最上面那张写着"昭儿近日动静"，落款是"砚"。
他捏着信纸的手发紧，看见最后一行："周大人说，待新粮入仓，便借盐商之手做局，让林缚昭背个盗粮的黑锅。"
"好个陈砚。"苏檀把信收进怀里，"明假装去码头查粮，我让人放风说你拿到了周慎行吞赈灾粮的证据。"她眼睛亮得像星子，"他们肯定急着灭口。"
林缚昭扯了块布裹信，冲她笑："苏姑娘这脑子，当秀女可惜了。"
第二日晌午，醉仙楼二楼雅间。
陈砚捏着茶盏的手首抖："昭哥，我...我也是被逼的。
周大人说只要你别查赈灾粮的事，他...他给你五百两。"
林缚昭把茶盏一推，瓷片磕在陈砚手背上："五百两？
我这条命只值五百两？"他压低声音，"明儿三更，西水湾码头，我把账册给你们。"
陈砚猛地抬头，额头渗汗："你...你可别耍花样。"
"耍花样？"林缚昭拍他肩膀，"当年你被地痞堵在巷子里，是谁替你挨了三拳？"他收回手，"我林缚昭，最恨被兄弟骗。"
三更天的西水湾，潮声盖过脚步声。
林缚昭蹲在货栈后，短刀贴着大腿。
苏檀藏在桅杆上，怀里揣着个铜哨——这是老钱头当年在宫里学的，吹起来能引巡城卫。
陈砚先到，缩着脖子往西周看。
周慎行随后而至，官靴踩得青石板响："东西呢？"
林缚昭从货堆后站出来，月光照得他眼尾发红："在这儿。"他摸出怀里的密信，"陈砚，你写的'昭儿近日动静'，我念给周大人听听？"
陈砚脸色惨白，扑过来要抢信。
林缚昭侧步躲开，短刀抵住他咽喉："周大人，您让陈砚盯着我，是怕我查到您把赈灾粮卖给盐商，换了三十船私盐？"
周慎行后退两步，撞到货箱："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苏檀从桅杆跃下，手里举着个账本，"这是周府账房的流水，三月十五，三十船盐进港，货主写的'陈记米行'——陈记米行的东家，不就是陈砚他爹？"
陈砚突然吼了一嗓子："柳姨娘！"
林缚昭心里一紧——巷口传来马蹄声，二十几个带刀的人冲进来。
柳姨娘骑在马上，鬓边金步摇乱晃："阿昭，你娘当年也是这么倔，结果呢？"她挥了挥手，"给我把人都抓了！"
刀光劈过来时，林缚昭把苏檀往货堆里一推。
阿七带着人从暗处冲出来，刀鞘撞得叮当响。
周慎行趁机拽着陈砚往巷口跑，林缚昭追了两步，后背旧伤一疼，差点栽倒。
"昭哥！"苏檀扑过来扶住他，"别追了，他们跑不远。"
林缚昭抹了把嘴角的血，望着陈砚消失的方向笑了声："跑？
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他摸出怀里的翡翠鱼牌——这是老钱头说的，前太子留给唯一血脉的信物，"等我把鱼牌凑齐，看他们还能往哪儿跑。"
苏檀替他擦脸，帕子上染了血："我信你。"
话音刚落，阿七从巷口跑过来，手里举着封火漆信："小爷，城门守卫说这信是楚南来的，说是裴郡主的人连夜送来的。"
林缚昭撕开封蜡，信纸展开的瞬间，月光突然被云遮住。
他捏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楚南封地的盐道被叛军截断，裴妩被困在盐仓里，信末用血写着："昭，救我。"
苏檀凑过来看，倒抽口凉气："楚南...裴郡主？"
林缚昭把信揉成一团，塞进怀里。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抬头时眼里像烧着团火："备马。"他转身往巷口走，声音哑得厉害，"去楚南。"
苏檀跟上他，伸手攥住他染血的衣袖："我跟你一起。"
林缚昭回头看她，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她眼尾发亮。
他笑了笑，把短刀递给她："拿着，别让我分心。"
远处传来打更声，一更天的风卷着潮味，吹得两人衣摆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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