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昭掀开车帘时，左肩的血己经浸透了半幅衣袖。
裴妩的指尖沾了药汁按上来，他闷哼一声，却盯着她鬓角的雪粒笑："郡主这手金疮药，比楚南的酒还辣。"
"辣死你才好。"裴妩扯断药棉，"刚在破庙挨了陈砚一剑，回封地就急着商量事，当自己是铁打的？"
林缚昭握住她沾着药味的手："吴明远跑了，周慎行的云纹绣在陈砚的马车帘上，这局棋再拖，棋子该被人抢光了。"
裴妩的眉峰挑起来。
她解下狐裘搭在他膝头，狐毛扫过他下巴："明日起，封地西门加三重岗，暗桩往北边林子再埋二十个。
我让老钱头盯着商队，专搜带青竹标记的货——周慎行的私盐队，车辙印都是青竹纹。"
林缚昭突然攥紧她手腕："不够。"
"嗯？"
"我要亲自去叛军后营。"他指尖叩了叩案上的地图，"他们这半个月往楚南运了三批粮草，运粮的马掌钉着北斗纹——陈砚的庄子，养的就是北斗纹马。"
裴妩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他眼底的火，突然扯过案上的匕首，在他手背划了道血痕："疼吗？"
林缚昭挑眉："郡主这是......"
"疼就记着，你这条命不止是你的。"裴妩蘸着他的血在地图上点了点，"后营西南角有片芦苇荡，后半夜退潮。
我让阿九带十个死士，穿叛军的皮，你混在中间。"
二更天的芦苇荡泛着冷腥气。
林缚昭缩在运粮车里，靴底踩着半袋发霉的糙米——和半月前周慎行赈灾粮的霉味一模一样。
"头，前面查岗！"车夫压低声音。
林缚昭蜷成一团，听见马蹄声逼近。
火把照进来的瞬间，他瞥见对方腰间的刀穗——红绸里裹着半枚"陈"字玉佩，和陈砚落在破庙的那半块，纹路严丝合缝。
"走！"查岗的吼了一嗓子。
车帘重新落下时，林缚昭摸了摸藏在袖里的碎玉。
原来陈砚不止是周慎行的刀，早把刀尖捅进了叛军的脊梁。
回封地时天刚亮。
裴妩正在演武场试新铸的箭簇，见他掀门帘进来，箭簇"叮"地扎进柱心："如何？"
"陈砚的人，在叛军后营管粮草。"林缚昭把碎玉拍在桌上，"他们三天后要劫边军的粮道。"
裴妩抄起箭簇在地图上画了道线："韩立的边军在东边三十里，我派飞鹰传信，让他把粮车绕到西河湾——那里有我埋的二十车火药。"
林缚昭点头，刚要说话，阿九撞开房门："公子，柳姨娘的人进了金陵城！"
"柳姨娘？"裴妩眯起眼。
"线人说她带着两箱金叶子，进了周慎行的偏院。"阿九抹了把汗，"周慎行的师爷出门时，手里攥着张刺客名单。"
林缚昭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小时候柳姨娘给他塞的桂花糖，糖纸里总裹着"你爹最疼你"的软话，转头就把他的笔墨纸砚全扔进了茅坑。
"加强封地暗卫。"他解下腰间短刀递给裴妩，"你守前院，我守后巷。"
月到中天时，第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林缚昭的耳尖钉进墙里。
他翻身跃上屋檐，看见十二道黑影从西墙翻进来，每人腰间都别着柳家的银锁——当年他生母留下的陪嫁，被柳姨娘熔了打给了外室的儿子。
"找死。"林缚昭抽出短刀。
刀光劈落第三个刺客时，裴妩的箭簇己经穿透了第七个的咽喉。
最后一个刺客被按在地上时，林缚昭扯下他的面巾——是柳姨娘陪嫁的车夫，右耳缺了块，和十年前偷他压岁银的那个，分毫不差。
"说，谁派你来的？"裴妩的剑尖抵着他后颈。
车夫吐了口血："柳...柳夫人说，只要杀了林缚昭，赏...赏五十亩地......"
林缚昭摸出他怀里的令牌。
青铜铸的并蒂莲，莲心刻着"柳"字——和柳姨娘房里那尊香炉的纹路，一模一样。
"回金陵。"他把令牌掰成两半，"该让柳夫人看看，当年她扔茅坑的野种，现在能把她的骨头，也扔进茅坑。"
裴妩按住他要掀车帘的手："等天亮。"
"等不及了。"林缚昭指腹蹭过刀上的血，"苏檀的信该到了。"
话音刚落，阿九举着封染了血的信冲进院子："公子！
苏檀姑娘的飞鸽传书，翅膀中了箭！"
林缚昭撕开火漆。
信纸上的墨迹未干，只写了半句话："金陵大牢......"
后面的字被血浸透了。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短刀在掌心压出红痕——苏檀不会平白用血写信，金陵的水，比楚南的雪，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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