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亥时三刻。
大梁城后宫寝殿内，铜制香炉中龙涎香与玫瑰香交织，将寒意挡在雕花窗外。
成蟜斜倚在铺着波斯毛毯的榻上，目光扫过垂首而立的赵倩与乌廷芳。
前者月白长裙上绣着寒梅，后者葱绿劲装裹着玲珑身段，像两株被强行移植的花，在陌生的土壤里倔强地开着。
“抬起头来。”
成蟜指尖敲了敲榻边的鎏金小几，烛火在他甲胄的夔龙纹上跳成碎金。
赵倩肩头微颤，抬眼时睫毛像振翅的蝶，眼底映着摇曳的烛光。
乌廷芳却梗着脖子，发辫上的红丝带随呼吸轻晃，活像头被激怒的小兽。
“听闻三公主善弹箜篌？”
成蟜伸手捏起赵倩一缕发丝，那头发细如蚕丝，在指间绕成个温柔的结。
赵倩喉间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陛下谬赞，不过是闺中消遣。”
“消遣？”成蟜轻笑，忽然转头看向乌廷芳，“那你呢？听说你连剑都能耍得虎虎生风。”
乌廷芳咬着唇不说话，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连晋先前在墙角说的话，想起父亲乌应元送别时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赵国边境被秦军踏碎的城楼。
成蟜见她不答，忽然起身逼近，甲胄上的鎏金纹擦过她鼻尖，惊得她后退半步。
“害怕？”成蟜挑眉，指尖挑起她腰间短刀的流苏，“这刀不错，比赵国士兵的破铜烂铁强多了。”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将短刀按在自己胸口，“要不要试试？”
乌廷芳瞳孔骤缩，刀刃触到甲胄的瞬间，忽然想起郭开临走前的警告：“成蟜是头饿狼，你若咬他，他便撕了你；你若顺服，他或许赏你根骨头。”
她喉间泛起苦涩，手指慢慢松开，短刀“当啷”落地。
“聪明人。”
成蟜捡起刀抛给一旁的侍女，忽然伸手将赵倩捞进怀里。
她腰间的银铃发出细碎声响，像受惊的雀儿振翅。
成蟜嗅着她发间的沉水香，忽然想起紫女说过，赵国公主的嫁妆里有半车西域香料。
“今夜你留下。”成蟜在她耳边低语，感觉到怀中人微微发颤。
赵倩垂眸盯着他甲胄上的蟠龙纹，想起母亲临婚前塞给她的玉牌，想起赵国使者临行前反复叮嘱的“忍辱负重”。
她轻轻点头，发间玉簪蹭过成蟜下巴，像片落在火上的雪。
乌廷芳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眼眶发酸。
她转身要走，却听成蟜在身后开口：“你也留下。”声音像块冰，砸得她脚步顿住。
“陛下……”乌廷芳转身，看见成蟜斜倚在榻上，左手搂着赵倩，右手朝她勾了勾手指。
她咬着牙走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看见赵倩耳尖通红，看见烛火将三人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扭曲的画。
成蟜看着眼前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忽然觉得有趣。
一个是被迫折腰的梅，一个是倔强未驯的竹，倒像是上天赐给他的两杯酒，一杯甜得发苦，一杯烈得烧心。
他伸手替乌廷芳解下短刀，指尖划过她腰间的银链：“听说你喜欢连晋？”
乌廷芳浑身一僵，抬头撞见成蟜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想否认，想骂他卑鄙，却看见赵倩惊恐地捂住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成蟜瞳孔里碎成两半。
“别怕。”成蟜忽然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本王对死人没兴趣。”
他指腹着她唇瓣，感觉到她颤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但你要记住——
成蟜指尖骤然用力，迫使乌廷芳仰起下颌，烛火在他瞳孔里碎成金箔，“从今日起，你的剑只配为我而拔，你的泪只配为我而流。”
他松开手，看着她踉跄着撞进赵倩怀里，两人像两株被狂风折断的花，在榻边抖成一团。
赵倩下意识搂住乌廷芳。
“公主……”乌廷芳的声音闷在她肩颈，像只受伤的小兽，“对不起……”
成蟜脱甲的声响惊得两人同时抬头。
他卸去鎏金兽首肩甲，露出里面黑色劲装，肌肉线条在烛火下起伏如丘陵。
“过来。”成蟜朝赵倩招手，声音低沉得像浸透蜜的弓弦。
她攥紧乌廷芳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掌心，却在接触到成蟜目光时，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月白长裙扫过青砖，她闻到自己发间的沉水香混着成蟜身上的铁锈味，忽然觉得这气味像极了赵国边境的烽烟。
成蟜捏住她的腰将人按在榻上，听见她急的喘声，像只被网住的雀儿。
乌廷芳背对着他们，盯着墙上晃动的影子，看见成蟜的手掌覆上赵倩的寒梅刺绣，看见那刺绣在掌下皱成一团，像被揉烂的纸。
“疼……”赵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在成蟜咬住她耳垂时，忽然发出细碎的声音。
乌廷芳闭上眼睛，想起连晋，想起父亲教她练剑时说的“女子当自强”，想起郭开油腻的笑脸——原来这就是亡国公主的命运，连挣扎都要掐着嗓子学夜莺叫。
“转过身来。”成蟜的声音忽然刺破黑暗。
乌廷芳浑身一僵，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看见赵倩泪痕狼藉的脸，看见成蟜指间还缠着她的红丝带。
她慢慢转身，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劲装上织出银线，却遮不住眼底的屈辱。
“去了。”
成蟜松开赵倩，靠在软垫上挑眉。
乌廷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血珠。
赵倩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袖子，指尖染着的丹蔻在她袖口印出红梅。
“听陛下的话……”赵倩的声音低得像呓语，“否则会死的，而且会连累家人。”
这句话像冰水浇进后颈，乌廷芳顺从了。
当葱绿劲装落在地时，乌廷芳听见成蟜喉间的低笑。
成蟜忽然伸手拽过她，让她跌进自己和赵倩之间，体温在锦被下纠缠成火。
“哭什么？”成蟜咬住她的唇，尝到咸涩的泪水，“本王赐你姓嬴，往后你便是大秦帝国的廷芳君。”
乌廷芳浑身发抖，却在赵倩抱住她腰时，忽然感受到一丝诡异的温暖。
两个亡国女子像两片孤舟，在成蟜的掌心里颠簸成泥。
她听见赵倩在耳边低语：“忍忍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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