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忍就好……”那声音像极了赵国后宫里，老嬷嬷教她们簪花时的絮语，轻柔里藏着蚀骨的凉。
赵倩的指尖抚过乌廷芳腰间的旧伤，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
成蟜的呼吸喷在她们颈间，混着龙涎香与血腥气，比赵国冬日的西北风更让人窒息。
乌廷芳忽然想起父亲乌应元临行前的眼神。
去年今日，他还在乌家堡教她练“乌家玄铁刀”，刀刃劈开晨雾时，能看见远处赵王宫的飞檐。
“疼吗？”成蟜咬住她的耳垂，手指却温柔地替她理顺乱发。
乌廷芳想笑，却扯动嘴角的伤口。
她看见赵倩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像极了赵国画师笔下的画——表面平静，底下全是暗涌。
“陛下的手……真暖。”赵倩忽然开口，声音发颤却清晰。
她睁开眼，眼底的水光映着成蟜的倒影，“比赵国的炭火还暖。”这句话像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惊起乌廷芳一身鸡皮疙瘩。
她想骂赵倩没骨气，却看见对方藏在袖中的指尖正掐进掌心，掐出的血珠滴在成蟜的劲装上，像朵倔强的小花开在墨色里。
成蟜忽然笑了，笑声震得榻边金铃轻响。
他翻身将赵倩压在身下，月白长裙被扯成碎云，露出腰间那半块赵国信物。
“原来你还藏着这东西。”成蟜指尖捏住那信物，拇指着“赵”字刻痕，“可惜啊……”他忽然用力，青铜在掌心碎成两半，“赵国的气数，早在郭开卖官那日就尽了。”
乌廷芳知道，从今天起，她们都不再是赵国的公主与千金，而是大秦帝国的廷芳君与赵妃，是成蟜掌心里的两枚棋子。
更漏声里，成蟜的呼吸渐沉。
乌廷芳望着帐顶的流苏，想起赵国童谣里唱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如今她终于知道，有些“悦”是带刺的藤，缠上了就再难脱身。赵倩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睡吧。”赵倩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天亮了，还要给陛下簪花呢。”
乌廷芳闭上眼睛，听见远处更夫敲了三更，听见成蟜的鼾声混着烛火噼啪声，忽然觉得这长夜漫漫，却又短得可怕——短得来不及怀念赵国的月亮，短得来不及恨，就己经要学会爱。
帐外，春风卷起残花，扑在雕花窗棂上。
乌廷芳忽然想起连晋的剑，想起他舞剑时衣袂翻飞的模样。如今那把剑该在某个当铺里，换了酒钱，买了醉生梦死。
时间飞快。
公元前239年，秦王政八年，春分。
大梁城后宫的桃花开得正盛，成蟜站在御花园的九曲桥上，看着湖面倒映的朱红宫墙，忽然想起去年冬日在赵国边境看到的皑皑白雪。
那时他骑着赤兔马踏碎冰河，身后是八百大雪龙骑扬起的漫天风雪，如今却在这温柔乡里，听着嫔妃们的莺声燕语。
“陛下，该用午膳了。”
贞妃离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身着一袭淡紫色长裙，外罩一件白色纱衣，发间别着一朵刚摘的桃花。
成蟜转身时，看见她裙摆上绣着的蝴蝶栩栩如生，想起昨夜她替自己揉肩时，指尖在他背上画的蝴蝶纹样。
“今日有什么菜式？”
成蟜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花瓣，触到她细腻的肌肤。离舞脸颊微烫，像朵忽然绽放的芍药：“御膳房新做了樱桃毕罗，还有您爱吃的醋溜鳜鱼。”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的椒房殿，“王后姐姐说，等您用完膳，要请您去看新排的《九歌》舞。”
成蟜挑眉，想起焱妃昨夜在他耳边念的《九歌·湘夫人》，那声音像浸了蜜的丝绒，缠得人骨头都软了。
他忽然握住离舞的手，将她拉到假山后，指尖划过她腰间的蝴蝶结：“先不急，陪本王赏会儿花。”
离舞惊呼一声，随即被他按在石墙上。
她闻着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桃花香，听见远处宫女们的嬉闹声，忽然觉得这春日的阳光格外灼热。
成蟜低头咬住她的唇，感觉到她最初的僵硬渐渐化作春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他的甲胄带子——那是彩蝶用三十三种彩线编的蟠螭纹，此刻正随着呼吸起伏。
“陛下！”离舞喘息着推开他，发间的桃花落在石桌上，像片染红的雪。
她看着成蟜眼中的笑意，忽然想起去年今日，自己还在他身边当舞姬，哪能想到如今会成为大秦帝国的贞妃。
“王后还等着呢……”她轻声提醒，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替他整理衣襟。
成蟜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耳垂：“知道了，小醋坛子。”
他转身走出假山，看见明妃明珠夫人正扶着瑾妃胡夫人从对面走来。
明珠夫人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裙，裙摆上绣着金丝孔雀，胡夫人则身着月白色襦裙，腰间系着成蟜送的翡翠玉佩。
“陛下今日气色甚好。”明珠夫人福身行礼，眼尾上挑的眼含着三分笑意。
她看见离舞从假山后走出，发间的桃花歪得不成样子，心中不由得冷哼一声，面上却笑得更甜，“臣妾让人新制了玫瑰膏，陛下要不要试试？”
成蟜扫过她腕间的金镯子，那是他攻破邯郸时缴获的战利品，此刻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晚上送去寝殿。”他淡淡开口，目光转向胡夫人，见她正低头盯着湖面的游鱼，“胡夫人可是有心事？”
胡夫人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回陛下，只是想起故乡的桃花……”
她声音渐低，手指轻轻着玉佩，“如今山庄覆灭，臣妾怕是再难回去了。”
成蟜挑眉，他忽然伸手握住胡夫人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傻话，如今你是大秦的瑾妃，故乡？大秦的疆土便是你的故乡。”
他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痣，“再敢胡思乱想，本王便罚你抄十遍《大秦帝国律》。”
胡夫人破涕为笑，明珠夫人却在一旁轻哼一声。
“陛下！”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昭媛彩蝶抱着一卷帛书跑来，发间的玉簪险些掉落。
她跑到成蟜面前，气喘吁吁地展开帛书，“卫庄将军派人送来了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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