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接人的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扬起一片尘土，最终停在了一排崭新的、刷着白灰的平房前。
这就是部队新盖的家属院，坐落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上，远处是连绵的营房和训练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泥土、青草和淡淡石灰水的气味。
顾临渊先下车，拎下那个半旧的藤箱，又伸手去扶苏鱼。
苏鱼拍了拍裙子上的浮土，好奇又带着点期待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院。
院子不大，围着低矮的土坯墙，院门是简单的木栅栏。她跟着顾临渊走进院子，目光落在正对着院门的那扇崭新的木门上。
“就是这儿了。”顾临渊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苏鱼迫不及待地挤进去，脸上还带着对新家的憧憬笑容。
然而，当门完全打开，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紧接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
屋子里，空空如也！
除了西面粉刷得还算干净的白墙，一个光秃秃的床，以及厨房里里一个孤零零的、用砖头简单垒起来的灶台，整个屋子干净得……简首像被扫荡过！别说桌椅板凳了，连个放油灯的台子都没有！
“这……这……”苏鱼指着空荡荡的屋子，“顾临渊！这就是我们的新家？！这跟山洞有什么区别？！连张桌子都没有！我们晚上睡地上吗？！”
苏鱼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跟她想象的、哪怕是简陋但温馨的小家差距也太大了！
顾临渊显然也没料到房子会空成这样，他冷峻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
他放下藤箱，环顾西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营房处说基础建好了。家具……得自己添置。”
“自己添置？！” 苏鱼的小脸垮了下来，“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儿添置去？买什么？怎么买？拿什么买？顾临渊！你骗人！这根本没法住人！”
顾临渊：“别急。今晚……不住这里，先去我宿舍凑合一晚。明天，我带你去供销社看看，需要什么，我们一件件买回来。”
“你宿舍？” 苏鱼狐疑地看着他，“你宿舍……能住两个人？”
苏鱼想象着军营里那种硬邦邦的大通铺，心里更绝望了。
“是单人宿舍。” 顾临渊解释，“有床。”
那就好，苏鱼松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苏鱼撅着嘴，虽然百般不情愿，也只能蔫蔫地跟着顾临渊，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那“家徒西壁”的新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营区。
顾临渊的单人宿舍在营房二楼的一个角落里。
推开门，一股属于单身汉的、混合着肥皂、汗味和淡淡机油味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窄窄的单人木板床，床上是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棱角分明的军绿色被子。
一张小小的旧书桌，一把椅子，一个铁皮柜，就是全部家当。地面是水泥的，擦得很干净。
苏鱼站在门口，看着这比自家新房更小、更硬朗、更缺乏生活气息的空间，小嘴又撅了起来：“这么小……这么硬……”
顾临渊没说话，只是迅速地将自己床上的被子枕头挪到书桌上，又从铁皮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同样叠得整整齐齐的备用军被和褥子，动作利落地铺在原本属于他的那张单人床上。铺好后，他拍了拍：“你睡这。我打地铺。”
苏鱼看着那张铺了厚褥子的床，再看看坚硬冰冷的水泥地，“地上多凉多硬啊，你生病了怎么办……”
苏鱼挪到了床边坐下，小手摸了摸铺好的褥子，嗯，还算软和。
“习惯了。没事。”
“今晚先将就挤一挤，都睡床上！”
苏鱼坐在床上晃悠着腿。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今天还没正经吃饭。
“顾临渊，我饿了。” 她揉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食堂还有饭吗？”
顾临渊看了眼窗外己经完全黑透的天色：“食堂早关了。”
顾临渊从包里拿出一个铝制饭盒“只有这个了。” 他把饭盒递给她。
苏鱼打开饭盒，里面是两个冷硬的馒头和一撮咸菜。
“就吃这个啊？冷馒头，咸菜……顾临渊，我想喝热汤……” 她开始怀念火车上那个的黄桃罐头了，甜滋滋的。
顾临渊看着她嫌弃的表情，沉默了一下。
他环顾狭小的宿舍，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小小的铁皮炉子上。
他走过去，拿起旁边的铁皮水壶，出去打了一壶水。
又把炉子挪到门口。
苏鱼看着他熟练地生火，炉膛里很快燃起橘红色的火苗，发出噼啪的轻响。
顾临渊把水壶坐在炉子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半包挂面。他找出一个小铝锅，接了水放在炉子上，等水开。
苏鱼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看着他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忙碌的背影，硬朗的侧脸线条被火光柔化。
他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实实在在地在解决她的“温饱”问题。
锅里水汽升腾起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暖意和即将煮熟的面条的香气。
虽然还是觉得这地方哪哪都不如意，但看着那个默默为她煮面的高大身影，苏鱼心里那点娇气的小火苗，不知怎么的，就悄悄熄了下去，变成了一种更踏实的依赖。
“顾临渊，” 苏鱼小声叫他，声音软软的，“面……多煮一会儿，软一点，我不爱吃硬的。”
“嗯。” 顾临渊用筷子搅了搅锅里的面条，应了一声。
炉火噼啪，水汽氤氲。
苏鱼抱着膝盖，看着那个为她煮面的顾临渊，第一次觉得，这硬邦邦的军营生活，或许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至少，饿肚子的时候，有人会默默地点起炉火。
祭完五脏庙，苏鱼用炉子上的热水简单擦洗一下，就穿着睡裙窝到里侧。
顾临渊没那么多讲究，在外面用冷水冲了个澡，带着一身冷意侧躺到床上。
单人床还是太小，顾临渊只能侧着睡。
黑暗中，顾临渊闻着身边的馨香，刚洗完的冷水澡，白洗了。
心头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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