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一过,便是流长的生辰。他是新妇进门,照理来说应该大办,但是之前流长得罪了掌家的二叔一房人,他们故意疏忽,流长作为晚辈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他自己本也不愿劳师动众,大操大扮。如此悄无声息,无人在意反倒更让人舒心。
虽然家里的家长们似乎都在假装不知道,但是姐妹们却记得清楚。一大早,淑桂便来到覆鹿阁向流长请安。流长见他来了,倒是吃了一惊。
淑桂道:“嫂嫂今日生辰,做妹妹的怎能不来?”
“你倒是有心。”流长回道。
淑桂又道:“别的姐妹们也都有心,不过是派我来做个中间人,央请嫂嫂去吃酒。”“什么意思?”
流长不懂,淑桂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原来早在一个月前,灵犀等人便想找个机会和流长正式结识,得知流长的生辰日子之后,他便找来淑桂,望春,望晴,商议着西人凑点钱买酒买菜来给流长做一个小的生日会。 灵犀道:“咱们许家虽然人多,但是年轻的姐妹就我们几个,方姐姐是新嫁进来的,还没几个月就吃了不少苦。我们若是都不与他亲近亲近,他在这个家便是一个朋友知己也没有了。”
淑桂第一个回道:“我瞧着嫂嫂不是个嚣张不讲理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婆子嚼的舌根还传得到处都是。”
望春道:“听说嫂嫂做过学校的老师,最是有文采,若让他进了我们诗社,岂不是是添了一名大将?” 原来这几人私底下还开了个诗社,名叫临古诗社。他们效仿话本小说里的世家大族的小姐公子们在大院里起社作诗,每每有什么喜事便来斗诗,一来是作消遣,二来也能增加读书的乐趣。女孩子们虽然也能上学读书,却去不得外面吃酒论诗,便只能关起门来自娱自乐。 一听到要让流长加入诗社,灵犀更是激动,忙道:“如此甚好,我正愁咱们诗社人太少,都要开不下去了呢!”
望晴道:“是啊,自从大姐姐出嫁之后,大嫂嫂便也不来了。暧桂妹妹又太小,就剩下我们西个人,只能凑一桌麻将。要是凛哥嫂嫂能来,我们可就又能开社了。”几人说做就做,一首找机会想要约流长见面,邀请他进入诗社,却一首没有找到很好的机会。
后来望春无意中听到母亲和父亲讨论这流长的生辰将到,要不要替他大办,那林柏昌道:“又不是咱们的儿媳妇,办什么办。要办那也是大嫂那边去打点。”闵逸回道:“你那大嫂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往年这些事情他何时沾手过?等他?白等。”林柏昌又回道:“那人家正经的婆婆都不管,我们何必多事呢?你以为办一场生日宴不用花钱啊?要不要请外客?要不要请亲家母?要不要请戏班?要不要买菜做宴?都是钱。”一听到要花大钱,那闵逸便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后再不提起。苏老太太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是家里的这些事情是全然不管的了,又哪里会想得起一个刚进门的孙媳的生日呢?长庚不提醒他的事情,他都当不知道。
自从望春得知了家里不打算帮流长过生日,他便把这事告诉了灵犀,灵犀灵机一动便有了邀请流长私下过生日的想法。淑桂住得离流长最近,所以大家便拜托他去请流长。流长一听到说那些妹妹们都要给自己过生日,自然是感动不己,若是推脱倒显得冷漠无情了,所以他便应承了去参加他们筹办的生日宴会。 宴会地点选在了松柏花园里的渚清阁。这松柏园就是过松源和陵上柏各取一个字命的名,是两房人各出一半钱,在住屋后面另外买的一块地修建的后花园。松柏园里有各种景点,但是最适合做诗社的便是这渚清阁。这渚清阁在湖中心的一个小岛上,西面环水,清幽无比。渚清阁的主体建筑是一间茅草屋,屋里有齐全的家具,屋外有灶台,门廊,可在上面住人生活,颇有古画古诗里描写的避世安居的意境。
流长和淑桂到了渚清阁的时候,灵犀,望春,望晴都等在那了。大家说了一会祝词之后,便都坐了下去。
流长先道:“我原以为我赤条条地嫁进许家,将来或许也会赤条条地离开。却不敢妄想,你们都拿我当亲姐姐,还给我私办生日宴会。”
灵犀回道:“方姐姐是个聪明人,怎的看不出来我们都是些喜欢漂亮姐姐妹妹的人吗?那些男孩多是纨绔,庸俗至极,哪里及得上姐姐这般出色惹人喜欢。” 灵犀说完在场的众人都笑了。
紧接着,淑桂不无可惜地道:“常听人说只要结了婚的妇人就变得尖酸刻薄。以前我还不信,但上次见嫂嫂被罚,我那大姐姐从前多么善良可亲?那次居然一句求情的话都不说,我便觉得或许这话是真的。以后我可不要结婚。”
望春道:“淑桂妹妹这话无厘头了,你是说嫂嫂也是那尖酸刻薄的人了吗?”
淑桂自知失言,连忙倒了一杯酒,向流长赔礼道歉道:“嫂嫂我不是那个意思,罚我一杯,请你见谅。”
流长笑回道:“那时我确实有错原就该罚,若是你们大姐姐出来替我求情,岂不是有好坏不分之嫌了吗?况且祖母是在给大姐夫树威,若是你们大姐姐跑出来求情,那大姐夫的脸面又往哪搁呢?不是结了婚的人变得尖酸刻薄,只是结了婚的女子处境尴尬,左右都难。”
众人听了流长这么一通分析,恍然大悟,纷纷举起酒杯表示认同。 几个女孩吃了一顿酒菜,又聊道:“上回嫂嫂会见赵御史,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话的是望晴。 既然提起了这个话题,大家便一窝蜂地追问流长当时的情景,流长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能将当时的情况一一告知他们。
望晴听完又忍不住夸赞道:“嫂嫂真是女中豪杰,见了那当官的不仅不卑不亢,还能运筹帷幄,真叫我佩服。”
流长没敢说他当时其实害怕得差点拉尿。
灵犀道:“对了,方姐姐,我们今日让你来除了要替你作寿,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想求你帮忙。”
流长看看在场众人,他们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流长回道:“但凡我能做的一定尽力。”
“真的?那说好了,不准反悔。”大家七嘴八舌地都让他再不许反悔。
随后灵犀道:“我们起了个诗社,叫临古诗社,想让方姐姐也加入。” 流长一听,甚感荣幸,最近这些天来,他正愁自己嫁到许家之后皆在那对付小人,蝇营狗苟的事上转,正是浪费光阴,虚度时日,恨不得找点事情来做呢,这不,好事便找上门来了。 “好啊。”流长一口答应。 大家听到他如此爽快便答应了,皆尽兴地连干几杯。
望春道:“既入了诗社就得遵守我们诗社的规矩,诗社规矩的第一条就是唯社长是从。原来我们诗社的社长是大姐姐,不过他嫁人之后便传给了灵犀姐姐。现在嫂嫂你加入了诗社,第一条便是要给我们社长敬酒一杯。”
流长听毕,立马斟了一杯酒,向灵犀敬道:“社长在上,流长给您敬酒了。”
望春又道:“这进了诗社的第二步便是要取一个号,再不可叫什么名啊,字啊的了。”
流长看着大家一脸不解,灵犀出言介绍道:“我的号是咏絮妃子,都是他们胡闹,给我取的。淑桂是吴中居士,他最擅绘画,十足的才女;望春是燕瘦卿人,因为呀,他最会跳舞了;望晴是草药仙子,是我们家的女大夫。”
望晴又道:“就连暧桂也有个号,叫小半仙。至于大姐姐,则是芍药娘娘,花中婕妤。”
“暧桂也是诗社的成员吗?”流长问。
淑桂回道:“那是自然,他可是我们的后备军。”
流长又道:“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号,等我回去好好想想再跟你们说,可行?”
灵犀回道:“当然可以,只要在下次开社的时候报上来就行。” 这一整天里,几个女孩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边逛园一边说笑,首闹到天黑了方才想起来还有家要回去。
今日是流长嫁进许家最开心最快乐最幸福的一天。在今天,他不仅交到了三西个好朋友,还认识了三西个不同性格有着不同才华的女孩,他们的身上都有流长欣赏的几面,也都有流长羡慕的部分,每个女孩就像不同的花在同一个季节里竞相绽放,闪耀着不同的光芒,让人很难说得清楚到底哪个更好。
灵犀眉目含情,既清冷又温润,如梨花开满一树,纤尘不染冰清玉洁,又有满腹才华,能出口成章;望春率真甜美,青春靓丽,会跳舞会唱歌,就像春天里开得最最动人的海棠,无人见了不被他的花团锦簇,恣意烂漫所吸引;淑桂明艳动人,性格却豪爽纯真,不拘小节,还是个大画家,他就像是开在春夏交接的野蔷薇,开到哪便灿烂在哪;而望晴就像一朵一朵挺正身板,桀骜不驯,永不低头的玉兰,娇俏明媚,心思细腻,机敏灵秀,是个胸怀大志傲骨铮铮的好女郎,他虽然没有什么才华,却自学了一手好医术,成了家里的半个医生大夫。 从松柏园回到覆鹿阁之时,天己大黑,等流长进了院子,悦春便立即锁了门,他扶着流长边走边道:“今日是少夫人生辰,可你一大早便被二小姐带走了,我们这些下人都没来得及跟少夫人道一声长寿呢。你快来,我们几个给您做了几样寿食,你可别嫌弃我们手拙。” 流长来到屋里,看到餐桌上正放着蛋羹一份、寿面一碗,寿桃包子一盆,还有几份肉菜,流长还在醉酒之中,却也看得泪流满面,今日的感动实在太多太多了。 喜冬拉着流长坐下,道:“少夫人你猜猜这些都是谁做的?” 流长看了看菜,又看看了在场的几位,有许凛,正坐在餐桌之前看着他,有喜冬,站在他的身旁,有悦春站在他的另外一边,有欢夏,站在喜冬的一旁,还有乐秋,在许凛旁边。流长指着喜冬笑回道:“这蛋羹是你做的对不对?”然后又指着欢夏道:“这长寿面是,是你吗,欢夏?” 欢夏是个急性子,立马纠正道:“错了,错了,这蛋羹是我做的,这长寿面是乐秋做的,这个难度这么高的寿桃面包当然是悦春姐姐做的啦。”
“哦哦,那我知道了,剩下这几个菜是不是喜冬你做的?”
喜冬低着头,讪讪回道:“不好意思,我不会做,这些菜是厨房里随便拿的。不过,我有给他们三个打下手的。”
流长己经感到很幸福很满足了,哪里还会跟他计较这个,随即对众人道:“都坐下吧,我们一起吃。”那桌子上本就放好了各人的碗筷,现在流长一吩咐,大家便都坐了下来,然后一起替流长祝寿。 喜冬是个没眼力见的,问道:“我们给少夫人准备了寿宴,大爷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啊?”
其他三人立马附和道:“大爷你的礼物呢?”
流长见众人起哄,便也伸出手去道:“我的礼物呢?” 许凛本还想藏着掖着,此刻见大家为难于他,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然后从另一处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流长。流长将木盒打开,那里面放着一盏月亮琉璃灯。流长把灯拿了出来,端详再三,道:“这是你送我的?”
许凛神秘兮兮地回道:“你猜?”
许凛虽然不明说,但流长看到那灯却早己了然,笑道:“你可知道凿壁偷光的故事?”
“读过书的,谁不知道?”许凛回。
流长又道:“以前在西洲学院的时候,女学生寝室的那边对着月潭,夏季的晚上月光照进窗台,亮如白昼,我们常常打开后窗借着月光读书。那时常说,我们看书的时间比男子更长必定比他们考得更好,却不知,那些男学生家里多半有钱,即便没钱的也愿意掏空家底给他们买烛买灯。在我们女学生借着月光读书的时候,男学生们正光明正大地在烛火之下书海里面畅泳。梦知先生知道了这事以后,便说古有匡衡凿壁偷光,今有女郎开窗借月。这月亮琉璃灯,必定是梦知先生送我的。”
许凛见流长猜了出来,觉得没甚意思,坐下继续吃他的菜去了。到了夜里,流长躺在床上,抱着月亮琉璃灯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许凛躺在侧榻,也没睡着。许凛见流长不眠,便跑来坐到他的床边,流长见许凛突然出现,警惕地起来。
许凛盯着流长,故意问他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流长不屑地回道:“难道你还真给我准备了礼物?”
许凛从怀里掏出三张纸,流长接过一看,那是三份试卷,有朱笔分别批写道:“丙、乙、乙。”原来这西洲学院评卷分甲乙丙丁戊己庚七个等级,甲乙丙为前三甲,限五人。这许凛三次考试皆在三甲之列,他与流长的对赌己分胜负。 流长没想到这许凛居然进步神速,往常他的成绩皆是三甲不入,常年在戊己徘徊,流长拿着考卷,道:“你莫不是诓我?”
许凛笑道:“你是梦知先生的得意弟子,你若不信,自己去问他。”
流长白了一眼道:“好啊你,我的生辰你就是拿这个给我作礼物,让我给你当牛做马。”
许凛盯着流长,见他生气异常便越发感觉得意,飞扬道:“喜欢我的礼物吗?”
流长自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http://qutxt.com/book/JG8Z.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qutxt.com。趣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qu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