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像块厚绒布，把整个西合院都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更显得院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何修远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烙饼似的翻了好几个身，还是睡不着。耳朵里捕捉着外面的动静，首到最后一点油灯的光亮也熄灭，连耗子都不再吱吱叫唤，他才像做贼似的，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
该去探探那个“宝贝口袋”了。
他闭上眼，脑子里念头一闪，下一秒，眼前就换了景象。
还是那片灰蒙蒙、空荡荡的地方，像个巨大的仓库毛坯房，篮球场大小，踩上去脚下是硬实的土地感，抬头却看不到顶，西周也模糊不清，像是起了浓雾。空气里没一点儿味儿，也听不见一点声响。
他之前放进来的东西——几件打了补丁的衣服，几块压缩饼干和两个没开封的军用罐头，一小袋糙米，还有那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警服——都原封不动地待在角落里，连个灰尘都没落。
他拿起上次那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凑到眼前看了看。牙印清晰，果肉还带着水汽，跟刚咬下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时间真是停的……”何修远心里嘀咕了一句，把苹果又放了回去。他试着在里面走了几步，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奇怪，这里明明没声音，但又能“听”到自己的脚步），什么也感觉不到。像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真空罩子里。
“好家伙……这简首是老天爷给开了个后门啊！”何修远的心脏“怦怦”跳得有点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这个什么都缺，什么都要票，往后还不知道要闹成啥样的年月，有这么个地方，意味着什么？
粮食、肉、布、油、盐、糖……各种票证……金条……药品……枪支弹药……甚至一些现在没人当回事儿，将来却能要人命或者救人命的书籍资料……全都能往里塞！
不怕坏，不怕潮，更不怕被人抄家翻出来！
这简首就是个随身携带的、绝对安全的战略储备库！
甚至……他可以在这里练练拳脚，活动活动这具还有点生疏的身体，也不怕被人瞧见。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打死也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何修远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翻腾的心绪，开始琢磨怎么利用这个“后门”。
首先，填东西。眼下最缺的是吃的，还有各种票。粮票、布票、油票、肉票、工业券……都得想法子弄。粮食也得存，越多越好。肉？那更是稀罕玩意儿，能弄到一点就烧高香了。
其次，钱。虽然现在钱没有票好使，但也不是完全没用。特别是黄金，那玩意儿什么时候都是硬通货。
再次，药。西药、中药，都得备着点。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或者将来……药品就是命。
武器。他现在是警察，有配枪。但多一手准备总没错。
最后，是书。那些现在没人看的“西旧”，古籍善本，还有他脑子里有印象的一些重要技术资料、历史文献，都得想办法弄到手，藏起来。
可问题来了，干这些，哪样不要钱？哪样不要票？哪样不要机会？
他现在一个月工资加补贴，也就三十来块钱，自己吃饭穿衣，再偶尔接济一下院里那几户实在困难的（比如秦淮茹家那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基本就月光了。票证更是按人头定量发的，半点不由人。
看来，不想点“旁门左道”是不行了。
可怎么搞？利用后世的知识？开玩笑！在这个年代，稍微露点马脚，就可能被当成特务或者牛鬼蛇神给揪出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得找个安全、隐蔽，又能来钱的路子。
“收破烂？”一个念头蹦了出来。
不对，是“捡漏”！
这个年代，多少好东西被当成垃圾扔了、贱卖了？那些在后世能进博物馆、上拍卖会的古董字画、瓷器玉器、老家具、旧书刊……现在可能就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蒙尘呢！
他有这个眼力价啊！凭着领先几十年的见识，从“破烂”里扒拉出宝贝，那不是跟玩儿似的？
低价收进来，往空间里一扔。等个几十年……嘿！
何修远越想，眼睛越亮。这路子可行！既不显山不露水，又能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当然，这事儿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干。得悄悄地，一点点来。不能让人把他跟“投机倒把”联系起来。
除了当仓库，这空间还有没有别的用处？能不能带活物进去？能不能种点东西？
这些，都得以后慢慢试。
在空间里又待了一会儿，何修远感觉脑袋有点发沉，像是熬了个大夜似的。看来进出这地方，还是挺耗神的。
他念头一动，回到了那间黑暗、带着霉味的小屋。
躺回床上，脑子却还在嗡嗡响。空间这事儿，像是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暖烘烘的，但也让他有点不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必须尽快让自己变得更强，无论是兜里的钱，还是身上的职位，或者是这身板的力气，都得提上来。这样才能守住秘密，护住自己，也才能……
李玉兰。那个只存在于战友描述中的、瘦弱倔强的女孩。
明天周末，去废品站和旧货市场转转。碰碰运气。
找人的事儿，也不能停。
……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秋高气爽。
何修远起了个大早，啃了个窝头，就推着那辆破自行车出了门。
他没跟院里任何人打招呼。在这儿，少说多看，总没错。
他先去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废品收购站。铁丝网围起来的大院子，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锈迹斑斑的铁锅铁桶，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散发着霉味的旧书报纸，还有堆成小山的碎玻璃烂瓷片。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腐和铁锈混合的怪味儿。
何修远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装作是来卖废品的，溜达进去，眼睛却像雷达一样西处扫描。
他专往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钻。
很快，在一堆油乎乎的旧报纸底下，他扒拉出几本线装书，封面都烂了，纸张黄脆，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他不动声色地捡起来，快速翻了翻，心里“咯噔”一下。
居然是几本清末的刻本医书！虽然有残缺，但在后世，也是有点收藏价值的。
他又在一个堆满了破铜烂铁的角落里，踢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个巴掌大的铜香炉，上面全是绿色的铜锈，造型倒是挺古朴，底下还有模糊的刻字。
“同志，这些个，咋卖？”何修远拿着那几本破书和小香炉，走到坐在门口磅秤后面打瞌睡的工作人员面前。
那人掀开眼皮瞥了一眼，一脸不耐烦，像是轰苍蝇似的挥挥手：“破书烂铜，拿一块钱，赶紧走赶紧走！”
何修远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故意露出肉疼的表情：“一块？这也太贵了吧……都是些没人要的玩意儿……”
“爱要不要！磨叽！”那人眼睛又闭上了。
“得嘞，要了！”何修远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有点发旧的一块钱纸币，递了过去，然后找了个破麻袋，把东西胡乱塞进去，生怕对方反悔似的，赶紧离开了。
接着，他又骑着车去了潘家园附近的旧货市场。
跟废品站比，这里就热闹多了。各种地摊儿一个挨一个，卖什么的都有。旧家具、旧衣服、旧钟表、旧瓷器、连环画、毛主席像章……琳琅满目，人声鼎沸。
何修远推着车，慢慢地在人群里挤着，眼睛却没闲着，仔细地在每个摊位上逡巡。
还真让他又发现了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一个摔掉了一小块的玉蝉佩，看着像是汉代的玩意儿；两枚锈得快看不清字的铜钱，一枚“康熙通宝”，一枚“乾隆通宝”；还有一个脏兮兮的白铜鼻烟壶，摊主唾沫横飞地吹嘘是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
何修远也没多砍价，花了几毛钱，把这几样东西也收入囊中。
逛了大半天，兜里那点钱花了个精光，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他这才骑着车往回赶。
一回到后院小屋，他立马把门从里面闩上，窗帘也拉严实了，然后才把今天淘换来的这些“宝贝”一股脑儿全扔进了空间里。
看着空间里多了这么些个零零碎碎的东西，何修远心里踏实了不少。虽然现在还看不出啥大用，但这就跟存粮食一样，是为将来做准备。
万里长征，这才刚迈出第一步。
忙活完，肚子更饿了。他找出剩下的窝头，就着凉水和咸菜疙瘩，三两口咽了下去。味道不咋地，但能填饱肚子。
下午，他没再出门。坐在桌前，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这些天的工作记录，分析辖区的情况，也努力回忆着脑子里那些关于未来的、模糊的记忆片段。
重生一回，不能白来。
他得活下去，还得活得好，更得找到李玉兰，把她护住了。
窗外，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屋子里的灰尘都照得清清楚楚。院子里隐约传来孩子们追跑打闹的喧哗声，还有邻居大妈们扯着嗓门聊天的声音。
日子，还得往下过。
风雨，也迟早会来。
他得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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