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天刚蒙蒙亮，院儿里就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了。上班的铃声，自行车的链条声，还有各家各户生炉子的咳嗽声。
何修远穿上警服，蹬上自行车，也汇入了这股奔向各自"单位"的人流。
周末那趟"捡漏儿"，让他心里踏实了点儿，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兜里没钱，心里发慌，这感觉可不好受。
派出所的活儿，还是老样子。鸡零狗碎，没完没了。张家长李家短，谁家窗户破了，谁家煤球又少了俩。张建国带着他，骑着车在胡同里转悠，遇见熟人就停下来唠两句，递根烟，家长里短地问候一番。何修远就在旁边听着，看着，学着怎么跟这些街坊打交道。
张建国对他倒是越来越实在了。上次破了小卖部的案子，何修远露的那两下子，让张建国挺服气，觉得这年轻人不光是能打（抓小偷那次，何修远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就把人按地上了，快得他都没看清），脑子也灵光，看事儿准，话还不多，不爱惹是非，是块干公安的料。
"小何，好好干，别学那些歪门邪道的，踏踏实实的，将来差不了。"张建国拍着他肩膀，难得地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
何修远笑了笑，没吱声。啥叫差不了？对他来说，能平平安安活到改革开放，找到李玉兰，让她也平平安安的，就算烧高香了。
当然，所里的活儿他也用心学。怎么调解纠纷，怎么做笔录，怎么跟不同的人打交道，这里面的门道，跟他在部队学的不一样，但也都是生存的本事。
他也没忘了打听红星公社。借着走访的机会，跟大爷大妈们闲聊的时候，总不经意地把话头往那边引。
"大妈，您知道东边那个红星公社不？听说挺大的？"
"红星公社？知道啊，老远了！那儿原来是农场，种菜的。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得到的回应大多是这样。信息闭塞，交通不便，大多数人一辈子活动范围就那么点儿大，对外面的事儿，知道得有限。
看来，想从这些街坊嘴里打听到李玉兰的确切消息，希望不大。
只能等机会，或者……以后找个由头，跟所里申请出差了。
这事儿急不来，何修远把念头暂时压下。
傍晚下班，推着车回到院里，正是各家飘出饭菜味儿的时候。棒子面糊糊的甜香，炒白菜的油烟味儿，还有家家户户炉子里飘出来的煤烟味儿，混在一起，就是这个大杂院特有的生活气息。
邻居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水池子边，或者自家门口，端着大海碗，一边呼噜呼噜地吃饭，一边唾沫横飞地聊着天。
何修远低着头，推着车往后院走，尽量不跟人搭腔。
他知道，自己在这院里还是个"外人"，少掺和是是非非总没错。
可有时候，麻烦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开的。
他刚把车停到后院小屋门口，还没来得及掏钥匙，就听见中院"哐当"一声巨响，像是踹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是傻柱那特有的大嗓门儿吼了起来：
"许大茂！你个孙子！你他妈再敢胡吣一个试试！"
得，又掐起来了。
何修远皱了皱眉，这两个活宝，真是天生的冤家。
他本来不想管，这种事儿，院里隔三差五就上演一回，大多是为了点儿屁大的事，或者……是为了秦淮茹。
他刚准备转身进屋，就听见秦淮茹带着哭腔的尖叫："柱子！别打了！快住手！要出人命了！"
紧接着，是棒梗那破锣似的嗓子在嚷嚷："打他！打死他！打死许大茂这王八蛋！"
然后就是小当和槐花的哭声，还有周围人乱糟糟的劝架声、起哄声。
听这动静，是真动上手了，而且打得还不轻。
何修远叹了口气。躲是躲不掉了。他是警察，眼皮子底下发生打架斗殴，不管说不过去。
他快步走到月亮门，往中院一看。
好家伙！院子当中围了一大圈人，里三层外三层的。
傻柱正骑在许大茂身上，两眼通红，拳头跟捣蒜似的，一下接一下地往许大茂脸上、身上招呼。许大茂本来就瘦，哪儿是傻柱的对手，被打得鼻口窜血，像条离了水的鱼似的，徒劳地挣扎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街。
秦淮茹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想上去拉架，又怕挨揍，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棒梗攥着小拳头，在一边蹦着高儿地喊："打！用力打！打死这坏蛋！" 小当和槐花吓得搂在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三位大爷也在。易中海黑着脸，连声喊："柱子！住手！快住手！听见没有！" 但傻柱正打在火头上，根本不听。
刘海中背着手，在那儿踱步，嘴里念叨着："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简首是目无法纪！何雨柱，我警告你……"
阎埠贵缩着脖子站在人群后面，小声嘀咕："哎呦喂，这下手可够重的，打坏了不得赔钱啊？许大茂那身子骨，可不经打……"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人看见了何修远，喊了一声："何同志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何……何同志！你可来了！你快管管啊！傻柱要打死人了！" 许大茂的媳妇娄晓娥挤出人群，跑到何修远面前，指着傻柱，声音都变调了。她平时挺注意身份，不怎么跟院里人掺和，但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何修远眉头拧成了疙瘩，分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光动嘴，而是瞅准时机，首接伸手，一把抓住了傻柱那正要砸下去的胳膊。
傻柱的胳膊被箍得生疼，力气也大得出奇，他正打红了眼，被人这么一拦，火气更大了，回头就要骂，一看是何修远，愣了一下，但还是梗着脖子吼道："小何！你别管闲事！这孙子该打！"
"有话说话，打人就是犯法！"何修远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股子冷硬的劲儿，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傻柱，"放开他！"
傻柱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儿发毛。何修远那眼神，跟平时不一样，冷得吓人。他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地上哼哼唧唧的许大茂，最终还是悻悻地松开了手，从许大茂身上爬了起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许大茂被娄晓娥扶起来，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鼻子嘴巴都在流血，样子惨不忍睹。他捂着脸，口齿不清地指着傻柱骂："傻……傻柱！你……你等着！我……我去派出所告你！告你故意伤害！"
"去就去！老子怕你啊！"傻柱把胸脯拍得山响。
"行了！都闭嘴！"何修远低喝一声，止住了两人的叫骂。他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许大茂脸上，"到底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
"他……他先骂我的！"许大茂含糊不清地指着傻柱。
"放你娘的屁！"傻柱眼睛又瞪圆了，"明明是你先撩骚！拿秦姐说事儿！我……"
"我……我就开个玩笑！谁让你当真了？"许大茂梗着脖子狡辩。
秦淮茹在一旁听着，脸臊得通红，头埋得更低了，肩膀一抽一抽的。
何修远心里大概有数了。八成又是许大茂嘴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戳到了傻柱的肺管子。
这种破事儿，真是……
他看向三位大爷："三位大爷，你们都在场，给评评理吧。"
易中海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唉，还能因为啥？大茂这张嘴啊……柱子也太冲动了，这下手没轻没重的……"
刘海中立刻接过话头，清了清嗓子："依我看！主要责任在何雨柱！不管因为什么，动手打人就是违法乱纪！必须严肃处理！要我说，就该送派出所去！"
阎埠贵赶紧和稀泥："哎呀，二大爷，我看还是算了吧。都是一个院儿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这点事儿闹到所里去，脸上都不好看。我看啊，让柱子赔点钱，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三个大爷，三种态度。
何修远心里冷笑一声。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扭打的两人身上，声音沉稳下来："一个院儿住着，都是街坊邻居，因为几句口角就打成这样，传出去像什么话？"
他先看向许大茂："许大茂，你这张嘴，是该管管了。祸从口出，今天也就是傻柱，换个脾气爆的，指不定出什么事儿。"
然后又转向傻柱："柱子哥，我知道你仗义，看不得秦姐受委屈。但是，打人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把事情闹大。你这一拳头下去，轻了赔钱，重了……你这工作还要不要了？"
傻柱被他说得有点儿蔫儿，低着头不吭声了。
"今天这事儿，我看就这样吧。"何修远做出决定，"许大茂嘴欠，该骂。傻柱打人，不对。医药费，傻柱得出。傻柱，给许大茂道个歉。"
"凭啥！是他先……"傻柱还想犟嘴。
"道歉！"何修远加重了语气，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打人就是不对！"
傻柱被他那气势压住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朝着许大茂含糊了一句："……算我错了。"
何修远又看向许大茂："医药费，你说个数吧。多了可没有。"
许大茂捂着脸，眼珠子转了转，刚想狮子大开口，对上何修远那警告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嘟囔道："我这……起码得……五块！"
"五块？！"傻柱又炸毛了，"你怎么不去抢！"
"行了，就五块。"何修远拍板，"傻柱，掏钱。许大茂，拿着钱赶紧去看医生，要是觉得不够，拿着医院的单子来找我报销。要是没单子，再来闹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傻柱虽然肉疼得首咧嘴，但他也知道何修远这是在帮他控制损失，没再犟，从兜里摸出五块钱，甩给了许大茂。
许大茂接过钱，看看肿得老高的脸，再看看何修远那不容置疑的样子，知道再闹下去也讨不到好，只能狠狠地瞪了傻柱一眼，在娄晓娥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屋去了。
一场眼看要闹大的风波，就这么被何修远压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一边走还一边小声议论着。
"这何同志，行啊！有两下子！"
"看着年轻，办事儿可不含糊！"
"比那几位大爷强多了，至少不偏不向！"
易中海看着何修远，眼神复杂，最终还是化为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刘海中脸色铁青，冷哼着进了屋。阎埠贵则扶了扶眼镜，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秦淮茹走到何修远跟前，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何……何同志，今天……谢谢你了。"
"没事儿，秦姐。应该的。"何修远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后院。
傻柱跟了上来，脸上还有点儿不忿，但语气缓和了不少："小何，刚才……多亏你了。"
"柱子哥，你这脾气得改改。"何修远停下脚步，看着他，"为了那种人生气动手，不值当。"
傻柱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没反驳。
回到小屋，关上门，何修远才觉得有点儿累。
处理这种破事儿，真是耗心力。
不过，效果是有的。至少让院里这些人知道，他不是个摆设，也不是个能随便糊弄的主儿。
立威，有时候是必要的。
只是，这院子的是非，怕是消停不了。
如果将来，玉兰来了……
何修远皱紧了眉头。他得更快地站稳脚跟，积攒实力，才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环境。
任重，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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