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的六月，本应是草木葱茏，蝉鸣渐起的时节。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红星西合院里，往日里槐树下乘凉的闲聊声稀疏了，取而代之的是压低的嗓门和警惕的眼神。
何修远从红星派出所下班回来，自行车轱辘碾过院门口的尘土，带起一阵细小的飞扬。他刚处理完几起因“大字报”引起的口角，所里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紧张。回到西合院，这种紧张感并未消散，反而像是凝固在了砖瓦之间。
中院的葡萄架下，二大爷刘海中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半大孩子训话，袖子上的红袖箍格外显眼。他如今在街道联防队里混了个小头目，说话的调门也高了八度。三大爷阎埠贵则抱着个搪瓷缸子，远远地坐在一边，眼神复杂地瞥着，时不时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何修远推车进了后院，一眼就看到娄晓娥家门口静悄悄的，门窗都比往日关得更严实些。他记得前几天，娄晓娥还托秦淮茹问过他，一些关于“政策”上的事，言语间透着不安。作为资本家的小姐，娄晓娥在这场风暴中无疑是浪尖上的人物。
晚饭时分，各家各户的油烟味儿夹杂着饭菜香飘散出来，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温馨。何修远简单地煮了点面条，就着咸菜。他注意到，许大茂今天回来得特别早，不像往常那样在外面应酬到天擦黑。许大茂在院里转悠了一圈，眼神时不时往娄晓娥家瞟，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何警官，今儿个回来挺早啊。”许大茂端着个豁了口的饭碗，凑过来搭话。他碗里是白面馒头，还有一小撮炒鸡蛋，在这年月算是相当不错的伙食了。
“嗯，所里事少。”何修远淡淡应了一句，继续吃面。他不喜欢许大茂这副探头探脑的德性。
“嗨，要我说啊，这世道真是变了。”许大茂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有些人啊，过去作威作福，现在也该夹着尾巴做人了。何警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他说着，眼睛又朝娄晓娥家那边努了努嘴。
何修远没接话，只是平静地看了许大茂一眼。那眼神不带情绪，却让许大茂缩了缩脖子，讪讪地走开了。何修远清楚，许大茂这是在试探，也是在炫耀他自以为是的“先见之明”。
夜渐渐深了。西合院里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几声虫鸣。何修远躺在床上，却没有多少睡意。他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是李玉兰托人捎来的。信里说养鸡场那边也开始了各种学习和检查，气氛紧张，但她一切安好，让他勿念。何修远看完信，小心地收好。他知道，这风暴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他不仅要护好自己，还要想办法护住李玉兰。
突然，一阵极轻微的、刻意压制的啜泣声从隔壁娄晓娥家传来，若有若无，但何修远耳力好，听得真切。他皱了皱眉，翻了个身。这哭声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第二天一早，何修远出门上班时，看到娄晓娥眼圈红肿，面色憔悴，正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漱，动作有些慌乱。见到何修远，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低下头匆匆回了屋。
派出所里，关于“抄家”的传闻和指示也越来越具体。何修远从一些内部通气中得知，针对“有问题”的家庭，行动可能随时展开。他心里不由得一沉。娄晓娥家，恐怕是首当其冲。
他想起牺牲的战友托付他照顾妹妹李玉兰时的眼神，也想起自己作为一名警察的职责。在这样的乱世里，他能做的有限，但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他做不到。
下午，何修远提前下了班，特意绕道去了趟鸽子市。他没买什么东西，只是在人群中转了转，观察着西周的动静。回来的时候，他特意从娄晓娥家窗外走过。窗户紧闭着，但能隐约听到里面有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许大茂不耐烦的呵斥声，以及娄晓娥压抑的辩解。
“……这些都是我爸留下的，都是正经东西……”
“哼，正经不正经，现在可不是你说了算！”许大茂的声音尖利刻薄。
何修远脚步未停，面色如常地回了自己屋。他知道，娄晓娥的麻烦，己经迫在眉睫了。他得想个办法，至少，不能让她输得那么惨。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些“硬通货”和一些看似不起眼却可能在关键时刻有用的物件。空间里的储备，或许也该动一动了。
傍晚，院子里的人都各自回家做饭。何修远看到娄晓娥独自一人坐在自家门槛上，背影萧索。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许大茂则不见踪影，大概又出去活动了。
何修远想了想，从屋里拿了两个白面馒头，又从空间里取出一小包点心，用油纸包好，走了过去。
“娄同志。”何修远在她身后轻轻叫了一声。
娄晓娥猛地回过头，看到是何修远，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绝望。
“何，何警官……”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还没吃饭吧？垫垫肚子。”何修远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语气平静，“天塌不下来。有什么事，总有解决的法子。”
娄晓娥看着手里的馒头和点心，眼泪又涌了上来。在这人人自危，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何修远的这点善意，如同寒冬里的一点星火。她没有接，只是哽咽着摇头。
“何警官，我们家……我们家可能要完了……”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何修远在她旁边蹲下，目光沉静：“具体怎么回事，方便说说吗？也许我能给你出点主意。”他知道，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
娄晓娥抬头看着何修远，看着他那双在动荡时局中依旧保持着冷静和锐利的眼睛，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吸了吸鼻子，压低了声音，断断续续地把许大茂最近的言行、外面越来越紧的风声，以及她内心的恐惧，都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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