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医院的酒精味混合着血腥气钻入鼻腔,陈默皱了皱眉,拎着医疗补给箱穿过拥挤的走廊。步战车里的急救药品己经所剩无几,但这些盘尼西林和磺胺类药物足以救回几十条性命。
"药品放这边!"清脆的女声从右侧传来。陈默转头,看见一个戴着红十字袖标的姑娘正踮着脚往架子上摆放绷带。她军装外套着沾满血污的白大褂,两条麻花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发梢系着的蓝色布条己经洗得发白。
陈默走过去把箱子放在木桌上,金属碰撞声惊得她猛地转身。一张沾着煤灰的小脸映入眼帘,杏眼圆睁的样子像只受惊的鹿。陈默注意到她领章上的红十字旁绣着小小的"林"字。
"吓死人了!"姑娘拍着胸口,目光落在药品箱上突然亮起来,"老天,这是进口磺胺?"
"嗯,还有抗生素。"陈默掀开箱盖,玻璃安瓿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姑娘的手指轻轻抚过药瓶,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激动。
"能救很多人..."她突然抬头,眼神灼灼地盯着陈默,"你就是那个开铁甲车的陈先生?赵连长说你能从铁疙瘩里变出宝贝,我还不信..."
陈默嘴角抽了抽。赵铁柱那张嘴,怕是把他传成变戏法的了。正要解释,远处传来凄厉的喊声:"林护士!三号帐篷大出血!"
姑娘脸色骤变,抓起几瓶药品就跑。跑出两步又折返,从抽屉里抓出个东西塞给陈默:"给你!"说完就像阵风似的卷出了帐篷。陈默摊开手掌,是颗用油纸包着的奶糖。
炮击在傍晚时分再度降临。陈默蹲在步战车旁检修履带,爆炸的震动让扳手不断从手中滑落。第五次弯腰去捡时,他看见泥地里躺着个熟悉的蓝色布条——是那个小护士辫子上的。
鬼使神差地,陈默抓起布条向医疗站跑去。途中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气浪把他掀翻在战壕里。等他抖落头上的泥土,听见微弱的呼救声从坍塌的掩体下传来。
石头和木板组成的废墟下,露出一截白色衣袖。陈默扑过去徒手挖掘,指甲缝很快渗出血丝。当他把人拖出来时,麻花辫散开的黑发铺了满手——果然是那个姓林的小护士。
"我的伤员..."她在他怀里挣扎,额头的伤口汨汨流血,"还有两个战士在下面..."
陈默摸出步战车钥匙塞给她:"去我的车里面!红色医疗包里面有绷带和医疗器械……"说完陈默转身冲向废墟。背后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喊声:"我叫林燕婉!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这句话莫名成了陈默的护身符。他与几名战士,一同从废墟下救出两个少年兵,自己的右臂却被弹片削去一块肉。当他踉跄着回到步战车时,发现林燕婉正用他的医疗设备给伤员做简易手术。车顶的应急灯照在她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
"陈先生!"她看到他血迹斑斑的袖子,丢下器械就扑过来。碘伏刺痛伤口时,陈默倒吸冷气的声音让她动作顿了一下,但随即更利落地包扎起来。"弹片没留在里面,算你走运。"她声音发颤,手指却稳得像精密仪器。
深夜的野战医院终于安静下来。陈默靠在步战车旁抽烟,这是他在这个时代学会的少数陋习之一。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毯子走近。
"给你。"林燕婉递来茶缸,热气里飘着甜香,"炊事班偷偷藏的糖都化在里面了。"陈默喝了一口,是蔗糖的味道,甜得发腻却让人眼眶发热。
他们并肩坐在车辙印里,远处偶尔亮起的炮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装甲上。陈默说起新加坡的榴莲,纽约的霓虹,都是这个时代女孩无法想象的远方。林燕婉讲她南京的教会学校,讲她如何剪掉辫子背着家人参军,结果被分来当护士又偷偷留长了头发。
"今天谢谢你。"她突然说,"那俩孩子才十六岁..."话音戛然而止,陈默感到肩头一沉,少女的体温透过单薄军装传来。他僵着身体不敢动,首到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她累得睡着了。
陈默轻轻把她抱进步战车后舱,用备用军毯盖好。转身要走时,袖口却被拽住。林燕婉的眼睛在仪表盘微光下亮得惊人:"别走...今晚炮击不会停的。"
她的手指划过他掌心的老茧,生着冻疮的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当炮火又一次照亮夜空时,陈默吻住了她带着一丝甜味的嘴唇。在充满死亡气息的战场上,两个孤独的灵魂找到了短暂的慰藉。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燕婉用绷带在陈默手腕上系了个精巧的结。"教会学校教的,"她笑得狡黠,"这样拆线时不会疼。"陈默抚过她锁骨处的胎记,形状像片梧桐叶。他们都知道,天亮后这温存就会像朝露般蒸发在战火中。
"我会把车停在西侧树林。"陈默系着扣子低声说,"受伤的平民可以藏在那里。"林燕婉正把蓝色布条重新扎回发梢,闻言转头看他,眼神复杂得让陈默心尖发颤。
"陈默,"她第一次完整叫他的名字,"你到底从哪来?"
晨光穿透烟雾照进车厢,陈默望着这个相识不到二十西小时的姑娘,突然有种倾诉一切的冲动。但远处集合的哨声打断了这一刻,林燕婉迅速整理好军装,最后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像只燕子般掠出了车厢。
步战车里,陈默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历史书上冷冰冰的伤亡数字突然有了温度,而他甚至不能承诺明天是否还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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