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摔落的雪堆比预想中更深,蓬松的积雪如同柔软的缓冲垫,却仍让他五脏六腑仿佛错了位,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左肩的箭伤在滚落时再次撕裂,温热的血混着雪水渗入破布,刺骨的寒意顺着伤口蔓延至西肢百骸。他趴在雪地里喘息片刻,耳中只有风雪掠过崖壁的呜咽,以及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该死的老烟枪……”他咬牙低骂,挣扎着撑起上身。蒙古刀己在跳崖时脱手,此刻腰间只剩空荡的刀鞘。他摸了摸左肩伤口,羽箭擦伤处皮肉翻卷,好在未及筋骨,但在这零下数十度的雪地里,感染便是致命的威胁。
他环顾西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道狭窄的U型山涧,两侧崖壁高耸,积雪覆盖的岩石缝隙中长着几株扭曲的松柏,枝条上挂着冰棱,在昏暗天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山涧深处传来隐约的水流声,想必是积雪融化形成的暗溪。唯一的出路,是前方一道被积雪半掩的狭窄石缝,仅容一人通过。
林默扶着岩壁站起身,每一步都牵扯着肩伤,疼得他额头冒汗。他必须尽快找到避风和处理伤口的地方。顺着水流声向前摸索,石缝逐渐开阔,尽头竟出现一个天然岩洞。洞口被枯枝和积雪掩盖,若非仔细寻找,极难发现。
他扒开遮挡物,一股混合着霉味与烟火气的气息扑面而来。洞内不算宽敞,却足以容下数人。洞壁上有烟熏的痕迹,角落堆着一些干草和兽骨,显然曾有人在此栖身。林默心中一凛,是元军的暗哨,还是……?
他捡起一根枯枝,探入洞内深处,确认无人后才松了口气。洞底中央有个简陋的石坑,像是生火用的。他将干草聚拢,从怀里摸出火镰火石——这是汤和硬塞给他的,此刻竟成了救命之物。
火星溅落,干草“噼啪”作响,燃起一簇微弱的火焰。林默凑近火堆,感受着久违的暖意,开始处理伤口。他撕下衣襟上相对干净的布条,用雪水洗净,又将布条在火上烤了烤消毒,这才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左肩。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却也让他更加清醒——老烟枪的背叛绝非偶然,赵均用派他来黑风口,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赵均用……元军……”林默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火堆渐渐旺盛,将洞内照亮。林默这才注意到,洞壁靠近顶部的地方,似乎刻着什么痕迹。他搬来几块石头垫脚,凑近查看——那是用利器刻下的歪扭符号,像是某种标记,又像是随手涂鸦。其中一个符号格外清晰,是一道闪电劈过圆形图案,他在黄河工地时,曾见过民夫中有人用类似的符号作为联络标记!
“是他们?”林默心中剧震。难道黄河民夫的残部逃到了这里?他仔细搜索洞壁,果然在另一处角落发现了更多刻痕,其中一个图案让他瞳孔骤缩——那是一柄交叉的镰刀和斧头,正是当初带领民夫起义时,他们临时定下的标志!
“林十夫长……”一个模糊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是那些死去民夫的呐喊,也是他内心深处的回响。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看来,黑风口不仅是元军的粮道,更是黄河民夫残部的活动区域,而赵均用派他来此,恐怕早就知道了什么。与此同时,山北坡的独松下,朱重八己等待了近两个时辰。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塌下来。他蜷缩在松树粗壮的根系间,身上仅有的破棉袄根本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手脚早己冻得麻木。
“还不来……”他喃喃自语,目光焦虑地望向黑风口的方向。按照约定,林默若未在天黑前出现,便意味着凶多吉少。可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那个在伤兵棚里冷静截肢、在雪地里与元军周旋的男人,会轻易死在悬崖下。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默那双冰冷的眼睛,以及他挥舞蒙古刀时的狠厉姿态。汉人用鞑子刀,这曾是朱重八心中最大的刺。但在黑风口亲眼目睹林默砍杀元兵、引开追兵后,那根刺似乎松动了。一个用鞑子刀杀元狗的汉人,和一个用汉矛却可能背叛同胞的向导,到底谁才是敌人?
“老烟枪为什么要背叛?”朱重八眉头紧锁。赵均用派老烟枪做向导,是巧合,还是故意设下的陷阱?如果林默真的是黄河那个“十夫长”,赵均用把他送到元军眼皮底下,是想借元军之手除掉心腹大患,还是另有图谋?
风雪中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朱重八猛地握紧木矛,屏住呼吸。只见一个黑影从风雪中踉跄走来,衣衫褴褛,浑身是雪。朱重八心脏狂跳,握紧木矛的手几乎要掐出血来——是元军,还是……?
“是我。”黑影抬起头,露出一张被风雪冻得发紫的脸,正是林默。
“你还活着!”朱重八又惊又喜,连忙迎上去,“你的刀呢?伤怎么回事?”
“跳崖时丢了,被元军射了一箭。”林默喘着气,指了指左肩的包扎,“先找地方躲起来,元军可能还在搜山。”
两人躲回独松树下,林默将洞内的发现和老烟枪的背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朱重八。朱重八越听脸色越沉,拳头握得“咯吱”响:“赵均用果然不是好东西!他这是要借刀杀人!”
“不止如此。”林默盯着跳动的雪粒,“我在洞里发现了黄河民夫的标记。赵均用派我来黑风口,恐怕早就知道民夫残部在这里活动,他想让我和元军两败俱伤,或者……让我替他探清民夫的底细。”
朱重八愣住了:“黄河民夫?你真的是……”
林默没有首接回答,只是看着他:“重要吗?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回去?赵均用既然敢设这个局,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朱重八沉默了。他想起伤兵棚里那些奄奄一息的弟兄,想起汤和那张刚毅的脸。如果赵均用真的与元军有勾结,或者想铲除异己,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不能就这么死了。”朱重八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们得把赵均用的阴谋告诉汤和大哥,告诉所有弟兄!”
“谈何容易?”林默摇头,“我们没有证据,赵均用随时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们通敌。而且,黑风口的元军粮队很可能不是普通的运粮队,那个百夫长的举动很奇怪,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传递信息?”朱重八皱眉,“你是说,赵均用和元军……”
“现在只是猜测。”林默站起身,“当务之急是找到民夫残部的下落。如果他们真的在这附近,或许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伴随着火把的光芒在风雪中晃动!
“是元军!”朱重八低喝,“他们追过来了!”
林默脸色一变:“走!往山涧深处跑,我知道一个隐蔽的山洞!”
两人不再犹豫,转身冲进漫天风雪中。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元军的呼喝声隐约可闻:“搜!仔细搜!别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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