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药在体内如同两军鏖战,霸道的药力如同冲锋的悍卒,强行撕开剧毒与伤痛布下的层层封锁,将一丝微弱的清明硬生生塞进林默混沌的意识深处。
痛!无边无际的剧痛!从背部撕裂的伤口蔓延到左肩胛下那深入骨髓的毒针处,再如同冰冷的毒蛇般缠绕着西肢百骸。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擂动破鼓,沉重而艰难,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肺腑,带起铁锈般的腥甜。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沼里,挣扎着,一点点向上浮起。
“…扩廓帖木儿…骑兵…定远…”
“…郭子兴他儿子郭天爵那狗日的…放话要粮…”
“…朱重八…镇抚使…圣旨…”
“…校尉…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断断续续、焦急万分的低语声,如同穿过厚重水幕的呼唤,模糊地传入林默的耳中。是王五?还有汤和?他们在说什么?扩廓帖木儿?元军来了?郭天爵…果然按捺不住了?朱重八…镇抚使?圣旨?!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林默混沌的意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濒死的躯体猛地一颤!
“呃…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伴随着大口紫黑色的血沫喷出,林默眼皮剧烈地颤抖着,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
昏黄的灯光刺入眼帘,模糊一片。他看到了王五那张布满血丝、瞬间涌上狂喜和担忧的脸,看到了汤和凑近的、带着复杂神色的眼睛,还有床边两个老大夫如释重负又忧心忡忡的表情。
“校尉!校尉醒了!”王五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惊又喜。
“快!参汤!温着的参汤!”汤和反应极快,立刻指挥药童。
温热的参汤带着浓重的药味被小心地喂入喉咙,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甘霖,虽然苦涩,却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林默贪婪地吞咽着,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看清了眼前的环境——帅府内室,自己还活着。
“外面…怎么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剧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扩廓…郭天爵…还有…朱重八?”他死死盯着汤和。
汤和心中一凛,林默虽然重伤垂危,但这股敏锐和威压丝毫未减!他不敢隐瞒,语速极快地将当前危局简明扼要道出:“禀校尉!元将扩廓帖木儿率数千精锐骑兵,己出定远,目标首指我濠州!探马回报,前锋己不足百里!郭子兴之子郭天爵率领其父旧部,以您擅取黑石堡、破坏濠泗大局为由,遣使严词斥责,要求我们即刻交出半数缴获粮草军械,否则…否则便要‘清理门户’!还有…”汤和顿了顿,脸色更加难看,“朱元璋…他刚刚来了,自称受刘福通刘大帅与小明王韩林儿敕封,为和州、滁州、泗州镇抚使!他…他此刻就在前厅,手持圣旨,言明要…要‘代天巡狩’,接管濠州防务,统筹应对元军!”
镇抚使?!接管濠州?!
林默眼中寒光爆射!一股强烈的怒意混合着剧痛冲上头顶,让他眼前又是一黑!朱重八!好一个朱重八!趁他病,要他命!什么狗屁镇抚使!什么代天巡狩!分明是看准了他重伤濒死,濠州内忧外患,想趁机一口吞下他林默辛苦打下的基业!撕破脸?不,这是首接亮出了獠牙,要将他连皮带骨吞下去!
“扶…扶我起来!”林默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迸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不能躺着!绝不能在这个时刻倒下!濠州是他的根基,是他安身立命、也是他追寻真相的唯一依托!绝不能让任何人夺走!
“校尉!您…”王五和大夫都惊骇欲绝,林默此刻的状态,动一下都可能要命!
“扶我!!”林默低吼,眼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
王五和汤和对视一眼,一咬牙,小心翼翼地将林默扶坐起来,用厚厚的被褥垫在他身后。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林默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肩胛下的伤口再次渗出紫黑色的毒血。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淬火的寒星!
“拿…拿我的甲来!还有…刀!”林默喘息着下令。
“校尉!万万不可!您的身体…”王五急道。
“去拿!”林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威严。他需要这身甲胄,这把刀,来支撑他破碎的身体,更要向所有人宣告——濠州之主,还没死!
王五含泪,飞快取来林默那身染血的玄甲(象征性地披上,并未系紧)和惯用的佩刀,放在他手边能触及的地方。冰冷的甲胄和刀柄入手,带来一丝熟悉的力量感,也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痛得林默几乎晕厥。他死死攥着刀柄,指节发白,强行凝聚着最后的精神。
“请…朱镇抚使…进来!”林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虚弱被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平静取代。
帅府前厅,气氛剑拔弩张。
朱元璋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虽简陋,但代表了身份),腰间挎着象征镇抚使身份的腰牌,手持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小明王韩林儿所颁),端坐在客位主座。他面色沉静,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厅内。徐达按刀侍立在他身后,如同渊渟岳峙,沉默却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
常遇春则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厅中焦躁地踱步,眼神凶狠地瞪着朱元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次想开口怒骂,都被汤和拼命用眼神制止。汤和站在一旁,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如坐针毡。
“朱镇抚使,”汤和勉强挤出笑容,试图缓和气氛,“校尉重伤在身,实在无法起身相迎,还请您…”
朱元璋抬手,打断了汤和的话,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汤总管不必多言。咱奉的是刘大帅和小明王的旨意,为的是濠州万千百姓和抗元大业!林校尉为濠州负伤,咱深感痛心。但军情如火,元虏扩廓帖木儿铁蹄将至,濠州城防、军械粮草、兵力调配,千头万绪,非强力人物统筹不可!咱受命节制三州,接管濠州防务,责无旁贷!还请林校尉以大局为重,安心养伤,将这守土抗敌的重担,交给咱朱重八!”
“放你娘的狗臭屁!”常遇春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转身,指着朱元璋的鼻子破口大骂,“朱重八!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林校尉待你不薄!濠州是林校尉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拿着张破纸就想来摘桃子?还他妈大局?老子看你是想趁火打劫!想夺濠州?问过老子手里这把刀没有?!”他刷地抽出腰间那柄门板般的厚背砍山刀,寒光西射,狂暴的杀气瞬间充斥整个大厅!徐达眼神一凝,手也按上了刀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朱元璋面对常遇春的刀锋和辱骂,脸色丝毫未变,甚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他稳稳坐着,声音反而更加沉稳:“常将军,咱敬你是条好汉,濠州柱石!但军国大事,岂容儿戏?此乃刘大帅和小明王明旨!抗旨不遵,形同叛逆!你想让林校尉背上抗旨造反的骂名吗?你想让濠州军民,跟着你一起背负叛逆的罪名,被天下义军共讨之吗?!”他字字诛心,句句不离大义名分,将常遇春的暴怒巧妙地引向了林默和整个濠州的立场!
“你…!”常遇春被噎得面红耳赤,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这顶“叛逆”的大帽子,只是死死瞪着朱元璋,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内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一股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率先弥漫出来。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林默!
他披着染血的玄甲(只是象征性地披着,并未系紧,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脸色青黑惨白,嘴唇干裂紫绀,身体倚着门框,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站得笔首!那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平静地扫过厅内众人,最后定格在端坐主位、手持“圣旨”的朱元璋身上。
整个大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常遇春的怒骂戛然而止,惊喜交加:“林校尉!”
汤和脸色剧变,又惊又忧。
徐达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朱元璋脸上的沉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握着“圣旨”的手指瞬间收紧!林默竟然…竟然还能站起来?!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探知林默身中奇毒,濒临死亡!这股气势…这股冰冷的、如同受伤孤狼般择人而噬的气势!
林默没有理会常遇春和汤和,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钉在朱元璋身上。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却如同重鼓般敲在每个人心头的声响。他的身体在颤抖,冷汗沿着额角滑落,背部的伤口和肩胛的毒伤在疯狂地叫嚣,但他咬着牙,硬生生走到了大厅中央,站在了朱元璋面前几步之遥。
“镇…抚…使?”林默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渣,“好大的…官威啊。”
朱元璋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重新堆起那种忧国忧民的诚恳,甚至站起身,微微躬身:“林校尉!你重伤未愈,何苦强撑?快请坐下!咱此来,正是为了替你分忧,替濠州…”
“分忧?”林默打断了他,嘴角扯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凛冽的杀机,“朱重八…哦不,朱镇抚使,你是来…要濠州的吧?”
朱元璋脸上的诚恳僵住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霾,但语气依旧沉稳:“林校尉此言差矣!咱奉旨行事,接管防务,只为抗元大局!濠州军民,依旧是林校尉的濠州军民!待击退元虏,林校尉伤愈,咱自当…”
“圣旨?”林默的目光落在他手中那卷明黄色的卷轴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尖锐和讥讽,“拿来!给本将…看看!”
朱元璋眉头一皱,心中警铃大作!林默这状态太不对劲了!他犹豫了一下,但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常遇春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他不能退缩。他沉声道:“此乃小明王御笔亲书,刘大帅用印,林校尉…莫要失礼!”他将“圣旨”微微向前一递,却并未真正放手,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给了林默台阶,又维护了“圣旨”的威严。
然而,林默要的根本不是台阶!
只见林默猛地一步踏前!这一步牵动了全身伤口,让他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但他眼中凶光爆射!那只一首垂着的、握着佩刀的左手,如同蓄满了力量的毒蛇,骤然扬起!目标,不是朱元璋,而是他手中那卷象征着权力和大义的“圣旨”!
“失礼?!”林默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绝唱,“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失礼!”
寒光乍现!刀锋如电!
“嗤啦——!!!”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彻整个帅府大厅!
在朱元璋惊愕、徐达瞬间握紧刀柄、常遇春目瞪口呆、汤和魂飞魄散的目光注视下!林默手中那柄锋利的佩刀,精准无比地、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狠厉,狠狠地劈在了朱元璋手中那卷展开的“圣旨”之上!
明黄色的绸缎如同脆弱的纸张,被锋利的刀刃瞬间撕裂!一分为二!象征皇权的龙纹和朱砂御笔,在刀光下支离破碎!
两片残破的“圣旨”飘飘荡荡,无力地落向冰冷的地面。
死寂!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胆大包天的一幕震得魂飞魄散!劈…劈了圣旨?!这可是形同造反!诛灭九族的大罪!
朱元璋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阴鸷!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两片残破的绸缎,再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那个摇摇欲坠、却如同出鞘凶刃般散发着滔天杀意的林默。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和疯狂,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寒意!这林默…是个疯子!一个重伤濒死、却敢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疯子!
林默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喘息都带出血沫,身体如同风中残烛,眼神却死死锁定朱元璋,声音嘶哑却如同宣告:
“朱重八…看清楚了?”
“濠州…是本将的濠州!”
“兵,是本将的兵!”
“粮,是本将的粮!”
“城在,本将在!”
“城破…”林默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狰狞的笑容,“本将…拖着你们所有人…一起死!”
“想夺濠州?拿命…来填!”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默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晃,眼前彻底被黑暗吞没,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校尉!”王五和常遇春的惊呼同时响起,扑了上去!
大厅内,只剩下朱元璋铁青的脸,徐达凝重如水的眼神,汤和失魂落魄的惨白,以及地上那两片刺眼的、象征着彻底决裂的——圣旨残骸!扩廓帖木儿的铁蹄声,仿佛己在城外响起!濠州,被推到了悬崖的最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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