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界梦境中,秋雨如诉,敲打着青瓦。
仇无涯独坐“听雨轩”内,一盏孤灯在柜台上摇曳。
铜漏显示己过亥时,他本不该还开着店门,但黄昏时分收到的那封无名信笺让他心神不宁——
“子时携宝至,镜听有缘人”九个字,墨迹里掺着暗红,像干涸的血。
檐外雨帘突然被破开。
蓑衣客立在阶前,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青白下颌。
怀中油布包裹长三尺有余,雨水顺着布缝渗出,在青砖地上蜿蜒如蛇。
“客官请进。”仇无涯挑亮灯芯。
那人却不挪步,只是将包裹缓缓举起。油布滑落时,灯焰骤然一矮。
仇无涯瞳孔收缩——那是面青铜古镜,蟠螭纹镜钮周围蚀刻着古怪符文,镜缘处“照胆”二字隐约可见。
最骇人的是镜面,明明蒙着铜锈,却映出他身后梁上悬着件红衣。
他猛回头,梁上又空无一物。
再转身时蓑衣客己退至雨中,沙哑声音混着雨声飘来:“此镜又名唤‘画皮’,专照人皮下白骨。”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下,照亮那人斗笠下根本没有脸,只有一团蠕动的阴影。
铜镜突然自己立了起来。
仇无涯看见镜中自己的倒影正在微笑。
铜镜立在案上,烛火在镜面上投下跳动的影子。
仇无涯伸手想拿起它,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镜缘,就听见“嗤”的一声轻响——镜中自己的倒影,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从镜面渗出,顺着青铜纹路蜿蜒而下。
仇无涯猛地缩回手,那血线却在空中凝住,化作一根红丝,轻轻飘落在他的手腕上。
丝线入肉的瞬间,他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一个女子对镜梳妆,铜镜里映出的却是白骨;深夜的绣楼,屏风上挂着张完整的人皮;沾血的剪刀,剪断了一缕青丝...
“啪!”
铜镜突然倒下,幻象戛然而止。
仇无涯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己被冷汗浸透。
他颤抖着用锦缎将镜子包好,锁进最里间的紫檀柜中。
转身时,似乎听见柜中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当夜,仇无涯做了个怪梦。
梦中他在一处荒废的宅院里,月光惨白。
院中一口古井,井台上坐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背对着他梳头。
梳子每划过一次,就带下一大把头发,露出血淋淋的头皮。
“郎君觉得,我美吗?”女子突然转头——那张脸上根本没有皮肉,只有森森白骨。
仇无涯惊坐而起,窗外雨己停了。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他顺着影子望去,只见那面本该锁在柜中的铜镜,此刻竟悬在房梁下,镜面正对着他的床榻。
更骇人的是,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卧房,而是一间点着红烛的闺阁。
梳妆台前,有个女子正在往一张人皮上涂抹胭脂。
“找到了...”镜中女子忽然抬头,嘴角咧到耳根,“我的新皮囊。”
晨光初透时,铜镜己诡异地回到了紫檀柜中,锁扣完好无损,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噩梦。
仇无涯指尖发颤,掀开锦缎——镜面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指尖一抹,竟沾上淡淡的胭脂香。
他猛地合上柜门,转身欲走,却听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仇掌柜!出、出大事了!”
来人是巷口的更夫老赵,一张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张、张五死了……就在您铺子后巷……他的脸……他的脸没了!”
仇无涯心头一寒,跟着老赵冲进雨后的窄巷。
张五仰躺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整张脸皮不翼而飞,血肉模糊的面孔上,只剩一双圆睁的眼珠,凝固着极度的恐惧。
更诡异的是,他的嘴角竟诡异地向上翘着,仿佛死前……在笑。
“仵作说,这皮剥得极干净,像是……”老赵咽了咽唾沫,“像是被人从里面,一点点撕下来的。”
仇无涯胃里翻涌,正欲退开,忽觉脚下一硌。
低头看去,一枚铜镜碎片正躺在血泊中,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而他的倒影,缓缓扯开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妩媚的笑。
当夜,仇无涯将铜镜锁进铁箱,又贴了三道黄符,可子时刚过,箱中便传来“咔哒”轻响。
他握紧桃木短剑,缓缓掀开箱盖——铜镜完好无损地躺着,镜面却蒙着一层血雾。
雾气渐渐凝结,浮现一行小字:
“三更烛,照胆镜,你敢看吗?”
仇无涯咬牙点燃白烛,镜面骤然清晰。
烛光里,一个红衣女子背对而坐,青丝如瀑,她缓缓转头,镜中映出的却不是脸,而是一张正在被绣花针缝合的人皮。
“郎君。”她轻笑,针线穿梭在皮肉间,“你昨夜……不是见过我了吗?”
话音未落,仇无涯忽觉脸颊一痛。
镜中,他的脸皮正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缓缓挑起——
仇无涯的指尖触到脸颊,摸到一道细如发丝的伤口,血珠渗出来,竟凝成一条红丝,轻轻飘向铜镜。
镜中女子伸出苍白的手指,勾住那根血丝,缓缓缠绕在指间。
“郎君的皮相……倒是上品。”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霜,甜而冷,“比那更夫的糙皮,细腻多了。”
仇无涯猛地后退,铜镜“哐当”一声翻倒,可镜中的景象却未消失——女子站起身,红袖垂落,露出一截腕骨,森白如瓷。
她的指尖顺着镜面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你究竟想要什么?”他哑声问道。
女子低笑,忽然将脸贴近镜面。
那张原本空无一物的面庞上,竟慢慢浮现出五官——柳叶眉、含情目、一点朱唇,赫然是坊间流传的“画皮美人”模样。
可这美丽只维持了一瞬,便如蜡般融化,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肉。
“我要一张皮。”她叹息,“一张能让我走出这镜子的皮。”
窗外忽起阴风,烛火“噗”地熄灭。
黑暗中,仇无涯听见“沙沙”声从镜中传来,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爬。
他跌跌撞撞冲向房门,却摸到一手湿黏——门槛上不知何时缠满了红丝,如蛛网般封死了去路。
铜镜在身后立起,镜面泛起涟漪,一只惨白的手,缓缓探了出来……
仇无涯抄起案上镇纸砸向铜镜,“铛”地一声巨响,那只手缩了回去。
镜面裂开一道细纹,渗出暗红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胭脂香。
他趁机扯断红丝,冲出房门,却见院中老槐树下立着个人影——是打更的老赵,可他的头诡异地耷拉着,脖颈处一圈血线。
“仇掌柜……”老赵抬起头,整张脸皮竟松松垮垮地垂下来,像戴了张不合尺寸的面具,“她让我……给您送个信儿。”
他咧嘴一笑,脸皮“嗤啦”一声撕裂,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筋肉。
一张薄如蝉翼的皮从他袖中滑出,飘到仇无涯脚边——皮上以血为墨,写着一行字:
“明夜子时,借郎君面皮一用。”
仇无涯胃里翻江倒海,抬头再看,老赵的尸身己化作一具白骨,“哗啦”散落在地。
而那槐树枝头,不知何时挂满了人皮,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像晾晒的衣裳。
最骇人的是,每张人皮的嘴角,都缝着一根红丝,丝线的另一端……全数通向屋内那面铜镜。
夜雨又起,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如同无数细小的鬼爪在叩击。
仇无涯死死抵住房门,铜镜在桌上嗡嗡震颤,裂痕处渗出的暗红液体己蔓延至整个桌面,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郎君何必躲我?”镜中传来幽幽叹息,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贴着耳畔呢喃,“你可知这‘照胆镜’的来历?”
仇无涯的背脊紧贴着门板,冷汗浸透了中衣,他看见地上的血皮缓缓立起,如同活物般舒展,边缘处浮现出细密的针脚痕迹。
“百年前有个绣娘,最擅描摹美人图。”镜中声音娓娓道来,每说一个字,铜镜就震颤得更加厉害,“她用情郎的血调胭脂,以仇人的骨制画笔,最后将自己的皮...”
话音戛然而止,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只涂着蔻丹的手穿透镜面,五指张开时,整间屋子的烛火同时变成幽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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