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无涯的左眼突然传来剧痛，那些红线猛地收缩，拽着他的手往自己眼眶里探去。
指尖触到温热的血肉时，他猛然惊醒——绣楼门前空无一人，只有一面铜镜倒扣在台阶上，镜背朝上刻着“因果”二字。
铜镜突然自己翻转，镜面上映出的不是仇无涯的倒影，而是个正在缝制人皮的背影。
那人转头时，露出的竟是仇无涯前世的面容，手中银针穿着红线，线的另一端......正连着他现在的左眼。
“这次，换你来当镜中人了。”
前世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同时仇无涯感到有冰冷的手指从背后抚上他的脖颈。
他猛地回头，看见今生的自己站在身后，右眼完好，左眼却是个血窟窿——而那个“自己”的指尖，正捏着根穿着红线的银针。
铜镜突然炸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仇无涯。
他们齐声低语：“你终于明白了吗？我们......从来都是同一个人啊。”
左眼的红线突然全部断裂，仇无涯的视野骤然清明。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枚镜听针不知何时己刺入血肉，针尾的红线正自行缝合着他的伤口。
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新的一天开始了——而绣楼的废墟上，只余一面崭新的铜镜，静静等着下一个......有缘人。
城西小院中，仇无涯猛然睁开双眼，手中的《见心》镜“当啷”一声落在青砖地上。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和眼睛，却发现皮肤竟异常光滑，眼睛也完好无损，丝毫没有梦境中被缝合的痕迹。
他捡起地上的《见心》镜，看到镜面上一行字迹缓缓浮现。
“醒了？”若汐的字迹从铜镜里显示出来，比往日更加清晰，“这次你在镜界待了六十日，倒是把‘大梦心经’练出了三分火候。”
“六十日？！”仇无涯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却见窗外日头己经西斜，他慌忙翻看床头的黄历——还好只是撕去了六页。
铜镜在手上微微颤动，若汐的身影渐渐凝实，她今日梳着飞仙髻，发间的珍珠钗子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比从前更加栩栩如生。
“镜中十日，外界不过一日。”她指尖轻点镜面，荡开一圈涟漪，“你如今己得‘龟息’之境，肉身自会进入假死状态。更妙的是...”她突然抿嘴一笑，“这六十日修行，又为你添了十载寿元。”
仇无涯正欲答话，忽听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刘婶端着食盒颤巍巍走进来，见到他顿时老泪纵横：“祖宗诶！老身还以为你...”
桌子上一个食盒里的饭菜早己馊了，显然这些天她日日都来送饭。
待送走千恩万谢的刘婶，仇无涯着铜镜陷入沉思。
这样动辄昏睡数日，迟早要惹来官府过问，镜中的若汐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忽然写道：“以前终南山中有处‘镜潭’...”
“你是说...”仇无涯眼前一亮。
他如今身轻如燕，一拳能碎青石，倒真不必困在这市井之中做个教书先生，更重要的是，每次入镜都能获得十载寿元——这诱惑实在太大。
若汐的衣袖在镜中轻拂，镜子里面现出一幅山水画卷：“潭底沉着许多古镜，正是往来两界的绝佳门户。”
话音未落，仇无涯突然听见自己骨骼“噼啪”作响，竟是在镜界修炼的功力开始反哺肉身。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瓷碗轻轻一捏，粉末便从指缝簌簌而落。
“我们三日后启程。”他斩钉截铁地说，却见铜镜中的若汐露出神秘的微笑——仿佛这一切，早在她意料之中。
三日后清晨，仇无涯换上一身粗布短打，将最后一件青瓷笔洗包好。
刘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撩起衣角抹眼泪：“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去终南山？”
“近来总是昏睡不醒，街坊们都说怕是撞了邪。”
仇无涯将典当行开的票据塞进包袱，故意说得大声些给路过的卖油郎听，“听说终南山的玉虚道长最会治这类怪病，我想去瞧瞧！”
铜镜在包袱最底层微微一热，仇无涯假装咳嗽，趁机按了按躁动的《见心》镜。
这几日他陆续典当了珍藏的古玩，连最爱的宣德炉都卖了，唯独留了这面铜镜。
“这些您留着。”他把装细软的褡裢往刘婶怀里塞，房子钥匙却悄悄滑进老人袖中。
“万一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若汐说过，修行之人最忌立不祥之誓。
刘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等着！”颤巍巍跑回家，捧来个油纸包：“自家晒的柿饼，路上垫饥。”
包袱一角的铜镜又发起热来——一定是若汐又在笑话这凡俗温情。
出城时遇到私塾的孩子们，小秀才王二狗追着问：“仇先生还教我们对对子吗？”
仇无涯顺手折了根柳枝，在黄土路上写下：“云横秦岭家何在……”，孩子们还没念完，他己大步流星走远，背影竟比从前挺拔许多。
第一夜，宿在破庙中，月光透过残瓦照在《见心》镜上，若汐的身影比往常清晰：“明日午时会遇雨。”
果然次日晌午，他在茶棚躲雨时，看见官差押着几个戴木枷的犯人蹚水而过。
茶博士说这是捉拿盗墓贼——据说挖出了面会吸人血的古镜。
第七日渡过渭水时，船夫死活不肯收钱：“客官定是修行人！”
原来仇无涯无意中露了手“踏浪”的功夫。
夜里若汐在镜中笑得花枝乱颤：“在凡人眼里，你如今己是半仙之体了。”
最奇的是在蓝田驿，仇无涯晨起练功时，发现客栈院里的古井竟映不出自己的倒影。
井底沉着半面铜镜，与《见心》镜一照面就嗡嗡作响，若汐脸色大变：“快走！这是‘锁龙井’...”他刚退到街口，就听身后传来井水沸腾之声。
这一路走走停停，等望见终南山缥缈的轮廓时，包袱里的铜镜突然烫得惊人。
仇无涯寻了个僻静处取出《见心》镜，只见若汐鬓发散乱，正拼命指着东南方向，镜面上浮出一行朱砂小字：
“有人跟着你的影子一路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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