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仇无涯己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前往终南山最后一段山路。
昨夜《见心》镜的异动让他心生警惕，此刻他故意放慢脚步，余光不时扫向身后蜿蜒的山径。
山风掠过林梢，沙沙作响。
仇无涯忽地驻足，俯身系紧草鞋的麻绳——借着低头的刹那，他瞥见青苔上一串浅淡的脚印，比常人的足印小上半圈，却深陷寸许，仿佛背负千斤重物。
“有意思。”他轻抚怀中铜镜，镜面传来微微震颤作为回应。
晌午时分，他在溪边歇脚，取出刘婶给的柿饼。
油纸刚拆开，三只山雀便扑棱棱落在脚边。
仇无涯掰碎柿饼喂鸟，却发现雀儿啄食时，地上竟不见半点碎屑。
镜中的若汐突然显形，指尖急点溪水方向——清澈的溪水里，鸟雀倒影赫然长着尖牙利爪。
“原来如此。”仇无涯佯装未见，随手将最后半块柿饼抛向溪水。
雀影顿时暴起，水面炸开丈高浪花，却听“嗤”的一声，铜镜反射的阳光正照在浪尖上，水幕里顿时传出凄厉嘶叫。
待水花落尽，溪边只剩几根灰羽漂浮，山雀早己不见踪影。
傍晚寻到个猎户遗弃的草棚。
仇无涯用枯枝生火时，发现茅草铺上有张泛黄的符纸，朱砂符文竟与《见心》镜背的云纹有七分相似。
他正要细看，忽听门外传来“咔嗒咔嗒”的怪响，像竹竿敲击卵石。
“过路的，讨碗水喝。”门外站着个蓑衣老叟，斗笠压得极低，递来的陶碗里浮着几粒猩红枸杞。
仇无涯接过碗的瞬间，铜镜突然烫得惊人，他假意失手摔碗，陶片碎裂处竟渗出丝丝血线。
老叟勃然变色，蓑衣下伸出枯枝般的利爪。
仇无涯却笑了：“跟了一整天，难为你扮雀鸟、变脚影。”
说话间袖中铜镜青光暴涨，照出老叟真身——竟是具黏满山蚂蟥的骷髅，脊椎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头还系着半枚铜钱。
“你是锁龙井的看门狗？”
仇无涯并指如剑，镜光扫过处骷髅轰然散架，蚂蟥化作黑烟消散。
最后一缕烟尘里飘出个童稚声音：“主人说...镜潭有去无回...”
三日后，终南山深处腾起一道青光。
采药人言之凿凿，说看见个负剑书生走进瀑布，水帘后的岩壁上嵌满古镜，其中一面鎏金鸾镜里，依稀有个梳堕马髻的佳人伸手相迎......
水帘后的山洞幽暗潮湿，岩壁上嵌着的古镜在微弱光线下泛着诡谲的冷光。
仇无涯刚踏进一步，怀中的《见心》镜突然变得滚烫，他急忙取出铜镜，只见镜面水纹荡漾，浮现出一行朱砂小字：
“莫踩积水”
抬起的靴底悬在半空，仇无涯这才发现，石地上浅浅的水洼里竟漂浮着细如发丝的红线，随着水流诡异地扭动着，像是有生命的活物。
他侧身避开，衣摆擦过岩壁上一面菱花镜，镜中突然闪过一张惨白的人脸。
“果然邪门。”他低语着，指腹过《见心》镜背的云雷纹。
镜面立刻又现新字：
“左三步，避青镜”
刚移步至指定位置，身后那面泛着青光的古镜就“咔”地裂开蛛网纹，镜中伸出半截腐烂的手臂，五指抓了个空。
仇无涯反手将《见心》镜对准它，腐臂顿时冒起黑烟，缩回镜中时带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洞窟深处传来“叮铃”脆响。
循声望去，最里侧的岩壁上悬着面鎏金鸾镜，镜钮上系着的青铜铃无风自动。
仇无涯刚要上前，《见心》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上疯狂渗出字迹：
“假象！看水影！”
低头看去，积水映出的鎏金镜竟是另一番模样——镜面爬满血管般的红丝，镜中根本没有铃铛，只有个披发女子被红绳缠住脖颈，正拼命指向仇无涯脚下。
他猛地后撤，原先站立处的水洼突然沸腾，数十根红线破水而出，在空中扭结成网。
《见心》镜此刻烫得几乎握不住，新浮现的字迹带着焦痕：
“取青镜碎片照它！”
仇无涯抄起地上锋利的镜片，借着积水反射的光束对准红网。
交织的红线顿时绷首，显露出原本形态——哪是什么丝线，分明是无数条细小的血蛇！
鎏金镜中的披发女子突然七窍流血，镜面“砰”地炸裂，血蛇齐齐转向仇无涯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青镜碎片突然自行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
所有血蛇瞬间僵首，化作红烟被吸入《见心》镜中。
镜面随即再次浮现一行字，墨迹淋漓如血：
“速离！潭底主醒！”
整个洞窟开始震颤，积水倒灌进岩壁缝隙，仇无涯夺路狂奔时，最后瞥见那面破碎的鎏金镜里，缓缓睁开了一只布满血丝的黄金竖瞳。
仇无涯冲出瀑布的刹那，身后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
他踉跄着扑倒在溪边岩石上，回头望去，只见整片瀑布竟倒悬而起，水流如被无形之手托举，露出下方黑黝黝的洞窟入口。
《见心》镜在怀中疯狂震颤，烫得他胸口生疼，掏出来时，镜面己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字迹在血色中艰难浮现：
“封洞！快！”
溪边散落着猎户遗弃的桃木桩，仇无涯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每根木桩上急画雷纹。
镜中又现字迹：
“兑位三丈，震位五尺”
他按指示将木桩钉入指定方位，最后一根入土时，倒悬的瀑布轰然砸落，飞溅的水珠在空中凝成无数细小水镜，每面镜中都闪过那只黄金竖瞳的残影，最终化作青烟消散。
镜面血丝渐渐褪去，新字迹显得虚弱模糊：
“血蛇乃镜潭封印丝，今被我吸收，可助显形三日”
仇无涯突然觉得掌心刺痛，展开手掌，发现一道红线自虎口蜿蜒而上，在腕间结成古拙的锁链纹样。
与此同时，铜镜表面泛起涟漪，竟缓缓浮出一截素白指尖，在阳光下显出半透明的质感。
他下意识伸手去碰，那指尖却突然缩回，镜面浮现最后一行颤抖的字：
“午时三刻，备朱砂、无根水”
山风掠过，林间传来孩童嬉笑般的回声。
仇无涯猛然回头，看见溪边岩石上蹲着只山魈，正用长指甲划着与他腕上一模一样的锁链纹。
见他发现，山魈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转身跳入溪水——水面竟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见心》镜彻底沉寂下来，仇无涯着腕间红纹，望向终南山深处翻涌的云雾。
午时的钟声从遥远山寺传来，惊起满山飞鸟，黑压压的鸟群在空中竟排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形状，转瞬又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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