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镜潭时正值月圆。
仇无涯迫不及待地取出《见心》镜，镜中的若汐虽还有些模糊，但眼眸己恢复神采。
她指尖轻点，一行字迹合着笑意浮现：“这次入梦前，我带你去看看我所在空间的海棠花。”
子时的更声响起时，仇无涯忽然按住镜面：“若汐，等等。”
他从行囊取出那盒胭脂，轻轻摆在镜前，“先说好，我入梦后，你得收下这个，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收取进入镜中的。”
镜面剧烈波动起来，若汐的身影时隐时现，最终浮现的字迹有些凌乱：“你当真是...无赖...”
水帘外的月光忽然染上绯色，当仇无涯的元神没入镜中时，隐约听见镜潭深处传来锁链碰撞的脆响——但此刻，没有什么比镜界那株海棠下，那个终于能触碰到的身影更重要了……
“你该入镜界去了。”若汐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几分慌乱，“真的不能在我这待太久，否则...”
仇无涯的元神却一动不动，凝视着眼前这个终于能触碰到的身影。
月光透过镜面洒落在她身上，灵体泛着莹莹微光，比镜中倒影更加真实生动，他突然上前一步，将若汐紧紧拥入怀中。
“我仇无涯发誓，”他的声音在镜界空间里回荡，“不管要花十年、百年，还是千年万年，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的本体彻底脱离这镜中囚笼。”
若汐的灵体明显僵住了，千万年来，从未有人如此靠近过她，更别说是被个男子拥入怀中，紧紧抱着。
她下意识想推开，却发现自己的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袖，这是在迟疑什么？难道自己在镜中太久太久，其实也很期待这个拥抱？
就在若汐这胡思乱想迟疑的瞬间，仇无涯突然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你…你…”若汐惊呼一声，整个灵体瞬间泛起淡淡的粉色，连周围的镜面都映出了一片霞光。
她手足无措地后退几步，羞恼地瞪着仇无涯，“登徒子！谁准你...”
仇无涯的元神哈哈大笑，笑声在镜界中激起层层涟漪。
看着若汐又羞又恼的模样，他眼中满是温柔：“若汐，等我从梦境回来，再好好跟你赔罪。”
说罢，他的身影渐渐淡去，化作一缕青烟没入了更深层的镜界梦境。
若汐呆立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触碰着被亲吻的额头，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一丝温暖的触感。
镜面倒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以及眼中闪烁的复杂光芒。
而在镜潭深处，那面被红绳缠绕的古镜上，第三道裂痕正在悄然扩大......
镜界中的某处空间，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仇无涯站在李府门前，抬头望了一眼高悬的檐角灯笼，火光摇曳，映得门匾上的“李”字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舔舐着。
“公子，就是这儿了。”
引路的小厮缩着脖子，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仇无涯没应声，只是抬手抚了抚左眼——那里覆着一层灰暗，冰冷、死寂，却能在暗处窥见活人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现在，他清晰地看到，李府大门两侧的石狮子上，各趴着一团黑雾，形如瘦骨嶙峋的孩童，正歪着头冲他笑。
“带我去看那面镜子。”他开口，嗓音低哑，像是许久未沾水。
小厮打了个寒颤，连忙引他穿过回廊。
——死过人的屋子，总是格外安静阴冷。
厢房门一开，腐臭味混着淡淡的胭脂气扑面而来，仇无涯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梳妆台的那面铜镜上。
镜面蒙尘，却仍能照出人影——只是那影子，不是他的。
一个女子背对着他，长发垂至腰际，正缓缓梳头，每梳一下，便有黑红色的液体从发间渗出，顺着梳齿滴落，在镜面上蜿蜒成细小的血溪。
仇无涯走近，伸手按在镜面上。
“你看得见我吗？”他问。
镜中女子动作一顿，脖颈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转过来——
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血盆大口，嘴角几乎裂到耳根。
“嘻嘻嘻……”
她笑了。
下一秒，铜镜“咔嚓”一声裂开细纹，镜中景象骤变——一株干枯的海棠树拔地而起，枝桠间悬挂着七具尸体，随风轻晃。
仇无涯猛地抽回手，指腹己被镜面割破，血珠渗入裂缝。
“公子？！”小厮惊恐地看着他。
仇无涯盯着镜中渐渐消散的幻象，缓缓吐出两个字：
“怨煞。”
窗外，一瓣枯萎的海棠花飘落，黏在窗棂上，像一滴干涸的血。
夜半三更，李府上下静得渗人。
仇无涯独自坐在厢房内，指尖轻叩桌面，一盏油灯幽幽燃着，火苗忽长忽短，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拨弄着。
他面前摆着那面裂开的铜镜，镜中己无女鬼踪影，却仍残留着一丝阴冷的气息，像一条蛇，缓慢地缠绕上他的手腕。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像是有人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
仇无涯没动，只是抬眼看向门口。
门缝下，缓缓渗进一滩暗红色的液体，粘稠地蔓延开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他淡淡道。
门外静了一瞬，随后传来一声轻笑，娇媚却透着森然。
“郎君真是好胆量。”
门无声地开了。
一个女子站在门外，身着大红嫁衣，头戴珠冠，面容姣好，只是肤色惨白得不似活人。
她唇角含笑，眼底却空洞无物，像是两颗漆黑的琉璃珠子。
仇无涯目光下移，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纤长，指甲却是青黑色的，尖锐如钩。
“李府的公子，是你杀的？”他问。
女子歪了歪头，笑容更深：“郎君说的什么话，他自己照了镜子，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怎么能怪我呢？”
她向前迈了一步，嫁衣下摆拖过那滩血迹，却未沾染半分。
“倒是你……”她盯着仇无涯的左眼，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你的眼睛，很特别。”
仇无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袖中的铜钱剑。
“哦，你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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