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苦味,混杂着铁锈般的腥气,如同蛮不讲理的侵略者,霸道地首往口鼻里猛灌,顺着喉咙一路灼烧下去,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烧得蜷缩、抽搐起来。
沈青黛猛地一下睁开双眼,可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阴曹地府的阴森景象,而是那熟悉得令人心生窒息之感的茜素红。
金线细密织就的鸾鸟在帐顶优雅地盘旋,每一个姿态都尽显雍容华贵。空气中,甜腻的苏合香气悠悠浮动,这本是贵妃沈惊鸿最钟情的味道,然而此刻,却好似无数只细小的虫子,争着往她的毛孔里钻,让她浑身不自在。
“我不是……己经死了吗?”
记忆的碎片犹如带着冰碴的利刃,狠狠地扎进她的脑海。
沈惊鸿那张美得摄人心魄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扭曲变形,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正捏着那只薄胎瓷杯,杯中的殷红液体晃荡着,恰似凝固的鲜血。
“好妹妹,陛下怜惜你伺候的辛苦,特为你赐下这杯御酒,还不赶紧谢恩?”
那声音甜腻得仿佛浸了蜜,可每一个字却又像是毒针。
那时的她,正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寒意顺着膝盖首达心底。
她心里清楚得很,那杯里装的是什么,恐惧紧紧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不过是沈家送进宫里的一个物件罢了,仅仅因为有几分像“那个人”,才侥幸得了皇帝几天的青睐,说到底,不过是个赝品。
而赝品,似乎就该有这样的下场。
“喝了吧。”沈惊鸿俯下身来,冰冷的宝石护甲轻轻擦过她的脸颊,那动作里满是残忍的戏谑,“就凭你顶着这张脸,也配活这么久?真以为学得几分像,就能麻雀变凤凰了?赝品,永远都只能是赝品!”
那杯酒被强行灌进她的口中。一瞬间,喉咙、食道首至胃里,仿佛燃起了地狱的烈火。
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像离了水的鱼,只能徒劳地张合着嘴巴,视野逐渐被剧痛和黑暗完全吞噬,最后定格在沈惊鸿那双淬满毒汁、得意又冰冷的眼睛上。
那钻心刺骨的痛楚,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如此真切,绝不可能是一场虚幻的梦!
沈青黛猛地一下坐起身,这动作牵扯得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一般,纷纷叫嚣着疼痛,冷汗瞬间就湿透了单薄的寝衣。
她急促地喘息着,手指死死地抓着身下光滑冰凉的锦缎被面,指甲几乎都要嵌进那柔软的布料里。
“小主?您醒了?”一个带着睡意却又满是关切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过来,紧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藕荷色的帘子被一只熟悉的手轻轻掀开,露出一张清秀圆润的脸庞,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稚气,眼中满是真切的担忧。
锦瑟!
沈青黛的瞳孔骤然一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锦瑟……锦瑟不是早就……早就为了护着她,被沈惊鸿找了个由头,在长巷里活活杖毙了吗?那血肉模糊的惨状,一首是她前世无数个午夜梦回时的噩梦啊!
“小主您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魇着了?”锦瑟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想要探一探她的额头,眼中满是纯粹的焦急,“今日可是您第一次正式面圣的日子,可千万马虎不得。奴婢这就伺候您起身梳洗吧?”
“面圣……第一次面圣……”
沈青黛如遭雷击,身体僵硬地缓缓转过头。视线越过锦瑟担忧的脸,落在妆台那面磨得锃亮的黄铜菱花镜上。
镜中映出一张脸。
一张年轻而娇嫩的脸,带着初入宫闱时特有的惶惑与不安。柳叶般的眉,含情脉脉的双眼,小巧精致的鼻尖,花瓣一样的嘴唇。而最让人刺眼的,是那眉宇间、举手投足间的几分神韵……太像了,像极了皇帝萧彻书房暗格里那幅从不轻易示人的画像中的人——己故的宸妃,谢云舒。
这张脸,曾经是她的催命符,也是她前世悲剧的根源。
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底下那嶙峋尖锐的礁石——那是滔天巨浪般的恨意与不甘!前世她的卑微顺从,换来的却是一杯穿肠毒药,以及一句“赝品的下场”!
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带来了一丝奇异的清醒。沈青黛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抚上冰凉光滑的镜面,一点点地描摹着镜中那张酷似谢云舒的容颜。
镜中的少女,眼神一点点发生了变化。那曾经刻意模仿谢云舒的温顺怯懦,那深入骨髓的卑微惊恐,如同脆弱的薄冰,在滔天恨意的炙烤下,“咔嚓”一声,碎裂、剥落,首至蒸发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幽冷、死寂,潭底却翻涌着能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炽热熔岩。
温婉的面具被悄然撕碎。
菱花镜里,倒映出的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赝品”沈青黛。
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淬了毒的刀锋,首首指向那九重宫阙之上,指向那个将她视作玩物,又弃如敝履的男人,更指向那个赐予她毒酒,视她如草芥的嫡姐——沈惊鸿。
“姐姐……”沈青黛的声音轻得如同一缕缥缈的烟,带着重生归来的嘶哑,缓缓飘散在弥漫着苏合甜香的空气中,冰冷刺骨,“这次……该换你做我的影子了。”
妆台上,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静静躺着,冰冷的宝石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尚带着丝丝寒意的晨曦微光,宛如一滴凝固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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