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后的迷雾
刑侦队队长林振国踩着带血的扳手走进现场，军绿色胶鞋碾过碎石的声响在空荡的工地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未愈合的伤口上。扳手齿间还卡着皮肉碎屑，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年轻警员小李举着勘察灯紧随其后，光柱扫过斑驳的水泥墙时，墙根处喷溅状的血迹如泼墨般晕开，最高处的血点距地面1.78米，恰好与成年人挥刀的高度吻合。
“林队，混凝土缝里嵌着枚袖扣。”小李用镊子夹起证物袋里的金属扣，上面刻着模糊的海浪纹样，“和三年前城西码头斗殴案的物证很像。”林振国接过证物袋对着灯光，袖扣边缘的海水纹磨损严重，却在某道凹痕里发现暗红结晶——那是未完全碳化的血液。他蹲身拨开沙堆，指尖触到块带齿的碎骨，旁边散落着三根长短不一的毛发，其中两根发根带着毛囊，另一根缠着槟榔纤维。
“所有落网的都说自己是看热闹？”林振国用钢笔尖挑起半截刀柄，木柄上刻着的“川”字歪斜如刀伤，刀鞘残留的机油味里混着湘西特有的辰砂气息。小李翻开勘察本，光柱照亮某页速写：“湖南帮的‘矮脚虎’说自己是来劝架的，但他后颈有扳手砸伤，符合斗殴受力角度；西川帮的‘毛三’裤兜揣着半管辣椒水，喷嘴还沾着皮肤组织。”
勘察灯突然照到搅拌机底部，那里蜷缩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工装裤上印着“华南路项目部”的字样。林振国走近时，少年突然指着墙角：“我看见……看见戴傩戏面具的人往沙堆里埋东西！”话音未落，警犬“黑风”突然狂吠着刨向某堆黄沙，爪子带出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展开后竟是半具涂着朱砂的傩戏面具，獠牙处还挂着几缕带血的头发，面具眼眶里嵌着的玻璃珠，在灯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像极了案发现场那些未闭合的眼睛。
林振国坐在勘察车后座翻看现场照片，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眉间的川字纹。放大后的特写里，挖掘机履带下那枚变形的打火机印着模糊的"芙蓉王"字样，滚轮处卡着半片焦黑的烟盒纸，纸角用铅笔描着朵残缺的栀子花——这是三年前码头斗殴案中，西川帮"刘疤子"惯用的烟盒标记。沙堆里挖出的半块扳手带着锯齿刃口，检测报告显示齿间残留的皮肤组织与湖南帮"矮脚虎"的DNA吻合，却在扳手内侧发现微量辰砂粉末——那是湘西傩戏面具常用的颜料。
"湖南帮里新冒头的'麻阳帮'，你查过背景吗？"林振国突然关掉照片，指尖敲了敲车载电脑的键盘。小李翻着卷宗的手顿了下，打印纸边缘还沾着今早勘察时蹭的沙粒："资料显示是半年前从麻阳老家过来的团伙，领头的陈八爷有故意伤害前科，去年在湘西因敲诈砖厂被拘留过。但奇怪的是，他们之前只敢在城郊工地收点散钱，这次突然敢和西川帮火并，背后像是有人撑腰。"
电脑屏幕亮起新的搜索结果，麻阳帮半年内的资金流水在屏幕上滚动，某笔五万元的匿名汇款格外刺眼，汇款账户注销于城南某家网吧，IP地址却与货运场调度科王建军的办公电脑重合。林振国放大汇款附言栏，那里用拼音写着"HMBD"——恰好是"湖南帮的"首字母缩写。他突然想起现场找到的傩戏面具，面具獠牙处挂着的头发经检测属于陈八爷，而面具内侧刻着的"辰州符"印记，正是麻阳傩戏里"镇邪招财"的法咒。
"小李，查下王建军最近的通话记录。"林振国点开勘察笔记，某页画着现场血溅轨迹图，从搅拌机到挖掘机的血迹呈现明显的追逐路线，却在某堆黄沙前突然中断——那里正是傩戏面具埋藏的位置。小李盯着电脑屏幕突然惊呼："林队！王建军三天前给陈八爷打过十九分钟电话，通话结束后就有笔钱汇入麻阳帮的账户！"车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林振国看着照片里那枚变形的打火机，突然意识到滚轮处的栀子花图案，除了是刘疤子的标记，更像是某种复仇的图腾——而这场看似普通的帮派斗殴，早己在半年前麻阳帮踏入南城时，就埋下了带血的引线。
收队时南城的钟鼓楼刚敲过三更，林振国坐在刑侦队办公室揉着太阳穴，台灯将桌上的帮派势力分布图照出明暗斑驳的光影。西川帮用红图钉标记在老城区码头，密集的图钉群像道结痂的旧伤；湖南帮的蓝图钉则沿着城郊工地扩散，尤其“麻阳帮”的旗号旁，新添的七枚蓝钉呈扇形排列，像极了陈八爷那晚甩出的钢管阵。他指尖划过华南路工地的位置，那里被红黄图钉交叉刺穿，地图纸背渗出淡淡的血迹——是今早勘察时沾到的证物袋洇染。
手机在掌心震了震，加密线路里传来搓麻将的哗啦声，夹杂着某小弟刻意压低的川音：“林队，今晚动手的是麻阳帮‘矮脚虎’，但陈八爷全程在搅拌机后压阵。”背景音里突然响起骰子落地的脆响，“他们这次带的扳手全是新打的，齿口淬了铬，跟以前收保护费的破钢管不一样。”林振国捏着笔在“麻阳帮装备升级”下画了波浪线，笔尖戳破纸面，露出底下三年前码头斗殴案的卷宗复印件。
“背后撑腰的人查了吗？”他盯着地图上货运场与华南路的连线，那里恰好穿过南城公安局旧址。听筒里的麻将声骤停三秒，随即传来洗牌的杂音：“听道上的老鬼说，陈八爷上个月在‘鸿运茶楼’跟个穿铁路制服的人密谈过，那主儿走的时候扔给他们一沓‘大生产’牌香烟，烟盒里塞着货运场的调度单。”林振国突然想起现场找到的变形打火机，滚轮处的栀子花图案下，隐约有“辽A”牌照的压痕——那是东北帮虎爷惯用的香烟品牌。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办公室的空调发出“咔嗒”声响。林振国在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三个点：货运场、华南路工地、鸿运茶楼，三点连线形成的三角区，恰好覆盖了南城最大的建材批发市场。听筒里传来最后一句低语：“林队，麻阳帮今晚用的傩戏面具，跟十年前‘辰州符’案的证物纹路一样……”话音未落，电话突然断线，只剩忙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他看着地图上那片被红蓝图钉刺穿的区域，突然意识到这场帮派火并，不过是枚落在势力棋盘上的卒子，而真正的棋手，或许正躲在货运场的阴影里，用带血的调度单指挥着下一场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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