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热乎乎的包子被打飞出去，在泥水里滚了几圈。
赵铁被带得一个趔趄，重重跌坐在地，泥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裤腿。
他望着包子，张着嘴，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声。
江峥踉跄着转身，几乎是扑向那扇低矮的门。
“砰！”一声巨响，木门被狠狠摔上。
赵铁僵在原地，雨水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流进眼里，混着滚烫的泪水。
他茫然地看着地上那个沾满泥巴的包子，又看看那扇紧闭的木门，巨大的痛苦和无措将他淹没。
他佝偻着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慢慢蜷缩着，双手捂住了脸。
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压抑到极致的悲恸，让这个苍老的身影在雨夜的巷子里缩成小小一团。
巷口，刚下夜班的周姨骑着自行车拐进来，车灯的光柱划破雨幕。
她一眼就看到前面巷子中央的地上，似乎趴着、蜷缩着一个人影！
“哎哟！”周姨吓得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猛地捏紧刹车，双脚撑地才没摔倒。
她惊魂未定地停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紧张地盯着那个在泥水里微微颤抖的身影。
周姨心里首打鼓，这大半夜的，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过了好一会儿，那佝偻的身影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用手撑着泥泞的地面，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踉跄了一下，没有回头。
只是拖着沉重的、湿透的步伐，一步一滑，深一脚浅一脚地，沉默地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黑暗雨幕里。
首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周姨才长长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推着自行车赶紧往家走。
雨水顺着雨披帽檐滴落，她心里还在嘀咕：刚才那人…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回到西厢房，屋里暖黄的灯光和暖和的气息才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林熙见她回来，抬头问：“妈，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周姨一边脱着湿漉漉的雨披，一边拍着胸口，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惊吓：“哎，别提了！吓死我了！在巷子口那儿，看见地上趴着个人！刚开始黑灯瞎火的，我还以为…以为怎么了呢！可吓坏我了！”
林熙闻言也紧张起来：“啊？什么人？没事吧？”
“后来他自个儿爬起来了，”周姨倒了杯热水暖手，皱着眉努力回忆，“看着…看着好像…是赵铁？”
“赵铁？”林熙一愣，这个名字最近在她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这江奶奶也真是的，怎么还编瞎话，明明江峥他爹是一个劳改犯，非说是陆总的儿子。”
“你可别出去瞎说啊。”周姨急忙道。
她最清楚自己闺女嘴上没个把门的。
林熙不以为然地翻了一页杂志：“知道啦！我就跟你念叨念叨。再说了，王强前两天缠着我问江峥为啥跟变了个人似的，蔫头耷脑，成绩一落千丈。我被他烦得不行，就只随口说了句‘还能为啥，知道自己亲爹是个刚放出来的劳改犯，受刺激了呗’。没多说别的。”
“什么？！”周姨手里的湿衣服“啪嗒”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她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几步冲到林熙面前，拽着女儿的胳膊：“你...你跟王强说了？！那种话是能往外说的？！你疯了吗？！”
林熙被母亲突如其来的暴怒和手上的力道吓懵了，杂志滑落在地：“妈...你抓疼我了！我...我就随口一说...他问得烦死人...”
“随口一说？！那是能随口说的事吗？！”周姨的声音因极度的惊恐而尖利刺耳，身体微微发抖。
“王强是什么东西？江峥因为你跟他打了多少次架你不知道？！你...你这不是亲手把烧红的烙铁递到他手里，让他去往江峥心窝子上烫吗？！完了...这下真完了！要出大事了！你个糊涂东西啊！”周姨松开手，绝望地捂住脸。
林熙捂着手臂上被掐出的红痕，“我...我就是...他...他不会说出去...”
第二天一早，晨雾还没散尽。
奶奶发现江峥的饭卡忘在家里，正急忙往学校送。
她腿脚不便，没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扶着墙根喘气。
赵铁彼时正想去校外找个地方待着，只为了离儿子近一点，放学的时候能看他两眼。
江奶奶看见赵铁，急忙将饭卡塞给赵铁，“给孩子送去。”奶奶喘得说不完整句子，把饭卡塞进赵铁掌心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赵铁咧开的嘴角几乎要扯到耳根，接过饭卡就往学校跑去，起步时还被自己绊了一下。
赵铁跑到校门口，今天的值日生是王强。
赵铁颤抖着手把饭卡递过去：“同学…麻烦你…把这个给学校的江峥…我不知道他是那个班的….他的饭卡忘家里了…”
王强斜眼打量着这个穿着破旧衣服、神情畏缩的大叔，嗤笑：“江峥？他哪来的爹？我就记得他有个半死不活的奶奶，你谁啊？”语气充满轻蔑。
赵铁嘴唇哆嗦着，心虚感几乎将他压垮。“我…我是他…亲戚…”
王强眼睛猛地一亮！
他似乎听她说过江峥的家事，今天居然得到了验证，“叔叔，你是江峥的爸爸吧，江峥跟我们聊过你。”脸上瞬间堆起虚伪的笑意。
赵铁的眼睛唰一下亮了，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王强，“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叔叔，您放心，包在我身上！我这就给峥哥送去！”他一把抢过饭卡，拍着胸脯保证。
看着赵铁千恩万谢、王强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阴险又兴奋。
他捏着那张小小的饭卡，仿佛捏住了江峥的命门。
他走进学校，在赵磊耳边耳语几句。
课间操结束的混乱人潮还未散尽。
赵磊在王强的授意下，像只偷油的耗子，趁乱窜上领操台，一把夺过体育老师放在一旁的话筒，刺耳的电流声让所有人皱着眉头。
几百道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都安静！听我说！”赵磊的声音带着恶意的亢奋。
王强站在台下，抱着手臂，脸上藏不住的阴险笑意。
“你们知道我们的年级第一大学霸江峥吗？知道他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他故意拉长了调子，享受着全场的寂静和聚焦，“因为他爸！是个刚放出来的劳改犯！”
劳改犯三个字，通过扩音器狠狠扎进江峥的耳膜。
他只觉得“嗡”的一声，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离，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擂鼓。
“坐过牢！！装什么清高！呸！”赵磊最后那句带着唾沫星子的“呸”通过扩音器炸开，彻底点燃了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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