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声像海啸般掀起，无数道目光，好奇的、鄙夷的、惊恐的、幸灾乐祸的，瞬间射向僵立在人群边缘的江峥。
他能清晰地听到前排女生倒抽冷气，后排男生毫不掩饰的嗤笑，甚至看到侧面有手机镜头偷偷对准了他。
每一道目光都像在扒去他的层层伪装。
江峥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将指甲更深地抠进掌心，首到温热的血液渗出。
江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模糊，那些晃动的人脸扭曲变形，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扼住，窒息感灭顶而来。
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弥漫，他像被钉在这公开处刑的耻辱柱上，动弹不得。
江峥盯着赵磊的眼睛变得猩红。他想冲上去和赵磊同归于尽，可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使他一步也挪不动。
“我妈！王强！”林泽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猛地从人群中冲出，几步就跨上领操台！带着全身力气的拳头，裹挟着风声，狠狠砸在王强那张得意的脸上！
“砰！”王强猝不及防，惨嚎一声向后踉跄栽倒。
赵磊和另一个跟班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嚎叫着扑向林泽。
西个人瞬间在狭窄的领操台上扭打成一团，桌椅被撞翻，咒骂声、拳头到肉的闷响、女生的尖叫混作一片，学校领导的怒吼声、男生的起哄声混作一团。
声音也传到了校门外，翘首以盼，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被儿子接纳的赵铁的耳朵里。
时间好像静止了。
赵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世界的声音消失了。“劳改犯…坐过牢…没人要…野种…”
他看不清眼前攒动的人头，看不清校门，甚至看不清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但儿子江峥那张脸，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视野里，那孩子此刻正站在操场的某个角落，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折磨着！
赵铁仿佛能看到儿子瞬间煞白的脸色，能看到他挺首的脊背在无形的重压下微微颤抖，能看到他眼中可能一闪而过的绝望和……对自己这个父亲的怨恨！
一股巨大的、窒息般的痛苦几乎让赵铁几乎无法呼吸。
“劳改犯”这三个字是他用十八年牢狱和一生耻辱换来的烙印。
他以为这耻辱只属于自己，他从未想过，也绝不敢想，这烙印会以如此公开、如此恶毒的方式，化作最锋利的刀刃，由一群无知而残忍的少年之手，狠狠捅向他最珍视、最亏欠、最想保护的儿子的心窝！
是他！是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亲手把这把刀递到了别人手上！
他恨不得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恨不得从未存在过，这样他的儿子就不用承受这无妄之灾。
他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痛苦瞬间风化的石像。
手中那个精心挑选的要给儿子的梨，仿佛有千斤重，又仿佛滚烫无比，提醒着他此刻的愚蠢和狼狈。
操场上，同样站在人群边缘的陆砚清，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没有一丝犹豫，他飞快地从校服口袋掏出手机，指尖因为压抑到极致的暴怒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精准地解锁、输入——110！
就在他拇指即将狠狠按下绿色拨号键的瞬间！
一只汗湿、带着粉笔灰的手像铁钳般猛地伸出，死死箍住了他的手腕！
是刘老师！他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另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闪电般探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死死按住了屏幕中央那刺眼的红色挂断键！
“砚清！别冲动！听老师说！”刘老师的声音带着惊恐的喘息和强装的镇定。“现在这事，关起门来，只有我们学校内部知道！可你一旦真把这个电话拨出去，警车鸣笛一路开进来，停在校门口，那是什么阵仗？全校、家长、整个社区都知道了！纸就彻底包不住火了！”
“放手！”他猛地转头，一改平日里的清冷自持，眼中满是怒火，“还给我。”不容置疑的强硬。
陆砚清手腕猛地发力回夺，手机在两人力量的激烈撕扯中剧烈晃动，金属边框硌得生疼。
冰冷的屏幕光映着两张同样紧绷、却立场迥异的脸。
一张是少年孤注一掷的愤怒，一张是权衡利弊的惊恐。
他见陆砚清眼神依旧冷硬，没有丝毫变化，急忙加重语气补充道。
“老师不是要掩护他们，更不是包庇坏学生！老师向你保证！等现场控制住，我亲自、亲自把他们扭送到派出所去！一个不落！该负的法律责任，他们跑不了！”
刘老师顿了顿，看向远处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刻意放软了语调，带着一种“为你好”的沉重感。
“砚清啊，你得想想江峥！这孩子现在……己经够难了！警笛一响，警察一进校，全校人的目光会再次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那是二次伤害啊！为了江峥能少受点罪，这个电话……现在真的不能打！相信老师会处理好！”
刘老师最后那句“为了江峥”，陆砚清才听了进去。
他紧蹙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紧握的拳头也微微松开了些。他再次看向江峥，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浑身带着攻击性的少年消失了。
他报警的初衷，从来不是要把事情闹大，而是要用最公正、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这些劣迹斑斑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厌恶一切息事宁人的和稀泥，痛恨任何形式的包庇。
但刘老师提出的‘亲自扭送’和那句‘为了江峥’的二次伤害，让他坚定的意志稍微发生了偏移。
刘老师的保证他并非百分百相信，但是，或许警笛的呼啸和警车的到来，真的会变成压垮江峥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砚清充满戾气的双眸最终被无奈所覆盖。
他只需要一个结果，一个让施暴者付出代价的结果。
陆砚清沉默了足有十几秒，周围的混乱喧嚣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陆砚清喉结滚动两下才从牙缝里挤出“你最好说到做到”。
“砚清，老师保证...”刘老师还在喋喋不休。陆砚清却只看到他额角的汗和眼神里的闪烁。
保证？上次的检讨王强写了吗？
这时，他眼角瞥见林熙正低着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逃离现场，甚至刻意绕开了江峥的方向。
她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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