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清拎着包走出来时，撞上欲言又止满眼心疼的奶奶，和院里担忧的众人。
“能行吗？”林泽问道。
程望舒叹了一口气：“他现在连反抗都不会了，与其憋着不如换个环境。”
江奶奶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泪水无声的滑落。
她嘴唇哆嗦着，最终只重重地、带着无尽悔恨地点了下头。
她知道，是她亲手织就的谎言，差点害死了他。
临走，陆砚清在院门口停下，目光扫过泪眼婆娑的奶奶，“你…想看他，可以，去学校外面，远远地看。但记住，别让他看见你。他现在应该不太想......为了他好，就暂时消失吧。”
陆砚清不再多言，拎着那个简陋的帆布包，大步离开了这个充满谎言和伤痛的地方。
车子驶入市中心的酒店门口。
陆砚清将江峥带回了总套。
打开门，一个与破败大杂院截然不同的地方，开阔的会客区，线条简洁的昂贵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独立的书房、设备齐全的健身房、甚至还有散发着原木清香的桑拿房和衣帽间。
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香氛气息。
陆砚清把帆布包随手扔在沙发上。
他带江峥进另一个空着的房间，安顿好后。
带江峥来这里住没问题，杨硕是他过命的兄弟。
但…带江峥来住，是肯定要告知一声的。
陆砚清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略显疲惫但依旧冷峻的侧脸，拨通了杨硕的号码。
“喂，杨硕。”陆砚清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我带个人在你家酒店这边住段时间。”
杨硕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喜事，他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八度：“谁啊谁啊？漂亮不？”
语气中没有一丝对原因的探究，只有对八卦的渴望。
陆砚清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平铺首叙：“江峥，挺漂亮。”
对面静默了三秒，“......滚蛋。”
陆砚清似乎早料到杨硕会是这样的反应，可他却是真的动了心，几天前。
“等那钱能动了，房费我连本带利还你。”
“滚滚滚滚滚！你有病吧！陆砚清！”杨硕瞬间炸了，“我欠你的还少？用不用我也连本带利把欠你的还你？我告诉你你要说这话，那咱俩就坐一块，把这十几年的所有所有全算了，自此一刀两断。”
杨硕机关枪一样噼里啪里一顿输出，说完就把电话狠狠掐断。
陆砚清还没开口，手机里传来忙音，暗骂道：“挂的真快。”
江峥蜷缩在卧室沙发与巨大落地窗形成的逼仄角落里，双臂紧紧环抱屈起的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喧嚣。
偶尔，他会移动，也只是换到床边长绒地毯上，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坐就是多久。
这些发生在他身上一桩桩一件件烂事，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原以为是仇人的陆砚清成为了唯一向他伸出援手的人，而那些他自以为亲情友情的人却一刀刀扎进他的心口。
在他终于要接待这些人的时候，那人又永远彻底的消失了。
玄关处，门锁“滴”的一声轻响。
陆砚清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从外面回来。
他见客厅空荡，走到江峥的卧室，看到角落里的身影，陆砚清眉头习惯性地蹙起。
他将袋子轻轻地放在地板上。“这是刚给你购置的生活用品，你待会看看还缺什么我再去买，先出来吃饭。”
江峥没有回头，也没有起身，窗外的霓虹映在他的瞳孔里。
陆砚清几步走到角落，看着江峥，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别让我说第二遍，过来。”他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首接攥住了江峥冰凉的手腕，将他硬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
陆砚清靠近时，江峥闻到了他身上一股呛人的烟味。
江峥被拽的踉跄了一下，被陆砚清半拖半拽地带到餐桌旁。
江峥视线看向陆砚清脖颈的那块伤疤。
桌上摆着两份一模一样的精致餐盒。
陆砚清拆开其中一个，把筷子塞进江峥手里。
“吃。”他看着江峥，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江峥手指僵硬地握着筷子，看着餐盒里的饭菜，胃里一阵翻滚。
他机械地夹起一小块米饭，送进嘴里，味同嚼蜡，咀嚼的动作缓慢而艰难。
陆砚清就坐在他对面，一边吃着自己那份，一边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盯着他，监督着他把饭一口口咽下去。
江峥时不时看向陆砚清的脖子以及手腕。
陆砚清身上的伤疤，让江峥短暂的从麻木中抽离出来。
他想知道这伤痕的来历，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
江峥忽然觉得自己比不上陆砚清，各个方面。
陆砚清察觉到江峥的目光，他好半晌没吭声。
随即冷笑道，“自己割的，要不你也试试，说不定比你现在逃避有用。”
江峥没应声，整个过程中，除了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吃完饭，陆砚清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倒出两颗药片，放在一杯清水旁边，推到江峥面前。
“吃药。”
江峥的目光在那两颗小小的白色药片上停留了几秒，那是医生开的抗抑郁和安神的药。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拿起药片，和水吞了下去。
喉咙滚动，药片的苦涩味在舌尖蔓延开。
陆砚清确认他咽下后，才移开视线，开始收拾桌上的狼藉。
他的规章简单、粗暴、高效：
按时吃饭（他盯着）、按时吃药（他盯着）、按时上学（必须去）。
他不会解释，不会安慰，只有冰冷的执行。
“明天早上七点，准时出门，别想赖床。”陆砚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依旧是那种刻薄的调子，“想死，也等我不在的时候死，别给我添麻烦。”
陆砚清这话试图激起一点涟漪，哪怕是最微弱的愤怒也好。
然而，江峥只是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昂贵的刺绣纹路。
沉默，依旧是沉默。
陆砚清没注意到江峥眼底闪过的一丝亮光，他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陆砚清在卧室许久都没听见江峥进卧室关门的声音。
他感觉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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