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7月16日，午夜11点47分。
凌峰推开"午夜回声"首播间的门，手指在布满划痕的门框上停留片刻。这是他在城北广播电台的最后一期节目，也是这座有着三十年历史的老电台的最后一次播音。三天后，整栋建筑将被拆除，为新建的商业中心腾出地方。
"下午才下过雨，设备没问题吧？"凌峰问身后的技术员老陈。
老陈摇摇头，稀疏的头发在头顶几缕："都检查过了，就是那个老调音台有点接触不良，你小心点用。"
凌峰点点头，走进这个他工作了六年的地方。首播间的隔音墙上贴满了历任主持人的签名和留言，他的在最显眼的位置——"声音不会消失，只是暂时沉默。——凌峰1999.7.16"。
他在转椅上坐下，戴上那张皮面己经磨损的监听耳机。面前的调音台上一排排推子闪着微弱的绿光，最右边的电平表时不时跳动一下，像某种沉睡生物的心跳。
"还有十分钟。"老陈在玻璃窗外的导播间比了个手势。
凌峰翻开笔记本，上面是他为最后一期节目准备的稿子。"午夜回声"是这座小城唯一的深夜谈心节目，六年来他听过无数个失眠者的故事，而今晚，他决定讲自己的故事。
11点55分，首播指示灯亮起。凌峰深吸一口气，按下话筒开关。
"各位听众朋友晚上好，这里是FM104.7城北广播电台'午夜回声'，我是主持人凌峰。"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今夜，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个秘密..."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凌峰皱眉抬头看向老陈，后者正手忙脚乱地调整着什么。几秒钟后，干扰消失了。
"...抱歉，技术故障。"凌峰继续道，"正如我刚才所说，这座电台将于三天后关闭。而今晚，我要讲述的是六年前..."
电流声再次响起，比上次更强烈。凌峰摘下耳机，看见老陈在导播间拍打着一台老式收音机。
"怎么回事？"凌峰通过内部通话系统问道。
"不知道，突然收到的干扰信号，像是...像是某种广播。"老陈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明显的困惑。
凌峰重新戴上耳机，这次他听到了——那不只是单纯的噪音，而是断断续续的人声，一个男人正在说话。
"...有人吗...求求你...救救我..."
那声音微弱却清晰，带着绝望的颤抖。更让凌峰毛骨悚然的是，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他自己。
"老陈，你听到了吗？"凌峰的声音有些发抖。
"听到了，像是求救信号。"老陈走过来，"可能是某个业余电台在恶作剧。"
凌峰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着调音台上的旋钮："不...那声音..."
求救声再次传来，这次更清晰："...我在地下...防空洞...出不去...氧气越来越少..."
凌峰突然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确信无疑——那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只是略显年轻。
"能定位信号来源吗？"他问老陈。
老陈摇头："设备太老了，只能确定是FM波段。"
凌峰犹豫片刻，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按下通话键："这里是FM104.7，请问你是谁？在什么地方？"
首播间瞬间安静得可怕。几秒钟后，那个声音回应了，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终于...终于有人听到了！我是凌峰，城北电台主持人，我在1976年7月16日的防空洞里！"
凌峰的手僵在半空。1976年？那比他出生还早了十年。而且这个自称凌峰的人...
老陈冲进首播间："小凌，这不对劲！1976年电台确实有个姓凌的主持人，但在一次夜间采访后失踪了！"
凌峰感到一阵眩晕。他的父亲从未提起过家族中有电台从业者。他颤抖着再次按下通话键："你...你说你是凌峰？能描述一下你的样子吗？"
信号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仿佛两个时空之间的屏障暂时减弱了："我...我身高一米七八，左眼下有颗痣，右手腕上有道小时候留下的疤..."
凌峰猛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腕——那里确实有一道白色的疤痕，是七岁时从树上摔下来留下的。他慌忙摸向左眼下，那里确实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不可能..."凌峰喃喃自语。
这时，首播间的灯光开始闪烁，调音台上的指示灯忽明忽暗。那个声音继续传来，这次带着某种诡异的笑意："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你就是我，对吗？23年后的我？"
凌峰想关掉设备，但他的手却像被某种力量控制着，无法移动。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急切："帮帮我！你必须帮帮我！1976年7月16日晚上，我去采访城北防空洞的改建工程，结果被困在了里面！如果你不帮我，我就会死在那里，那么23年后...就不会有你..."
首播间的温度突然下降，凌峰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老陈己经退到门口，脸色惨白："小凌...我们得离开..."
但凌峰无法动弹。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通过电波，从23年前向他伸出手...想要把他拉进去。
"告诉我具置！"凌峰几乎是吼出来的。
"防空洞B区...靠近老电台的地下通道...他们封住了出口...我己经在这里三天了..."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快没电了...氧气..."
信号突然中断，首播间的灯光恢复正常。凌峰浑身冷汗，看向老陈："1976年那个失踪的主持人...有照片吗？"
老陈点点头，跑向资料室。两分钟后，他拿回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凌峰只看了一眼就感到天旋地转——照片上那个对着麦克风微笑的年轻人，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凌峰喃喃道，"我父亲从没提过..."
"或许..."老陈的声音发抖，"或许他就是你父亲？"
凌峰摇头："我父亲是机械厂的工人，一辈子没接触过广播。"
两人沉默下来，首播间的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这时，设备再次自行启动，那个声音最后一次传来，这次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记住...1976年7月16日...防空洞B区...救救你自己..."
信号彻底消失了。凌峰瘫坐在椅子上，感到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攫住了心脏。他知道这不是恶作剧——没有人能如此精确地模仿他的声音，更不可能知道那些只有他自己才了解的细节。
"我要去防空洞。"凌峰突然说。
老陈瞪大眼睛："现在？都凌晨了！而且那里早就废弃了！"
"我必须去。"凌峰坚定地说，"如果...如果那是真的..."
半小时后，凌峰站在城北废弃的防空洞入口。月光下，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危险勿入"的警告牌。他用手电筒照着门锁，发现它早己被人撬开过。
推开铁门，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凌峰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黑暗之中。
防空洞的墙壁上满是涂鸦和霉斑，地面散落着破碎的酒瓶和废报纸。越往里走，空气越沉闷。手电筒的光束照向前方，突然，凌峰停住了脚步——
B区的铁门被几根粗大的木条从外面钉死了。
凌峰的心跳加速，他走近那扇门，发现木条上积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很多年没人动过了。但就在门边的墙上，有人用红漆写着一行字：
"救救我——凌峰 1976.7.16"
字迹己经褪色，但仍清晰可辨。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笔迹与凌峰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凌峰的手机突然响了。没有信号的地下，这本身就不正常。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他颤抖着接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23年..."
声音来自他身后。凌峰缓缓转身，手电筒的光束照向黑暗的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是衣服是七十年代的款式，浑身湿透，脸色惨白。那人微笑着伸出手："来吧...完成这个循环..."
凌峰想逃，但双腿却像生了根。他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越走越近，然后——
防空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凌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老旧的控制室里，面前是一台七十年代的老式调音台。
控制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探头进来："凌老师，准备首播了，今天是防空洞改建工程的专题报道。"
凌峰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件早己过时的的确良衬衫，手腕上的手表显示：1976年7月16日，晚上8点30分。
与此同时，在1999年的防空洞里，B区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拾起了地上那部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喂？"手机里传出老陈焦急的声音，"小凌？你在哪？"
"我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应道，带着诡异的笑意，"1999年的防空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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