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寻竹身体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他像是被纪寻竹的瑟缩惊了一下,手指微微蜷缩,却没有收回。
那双清澈的眼睛抬起来,再次对上纪寻竹惊疑不定、充满戒备的目光。
他的眉头轻轻蹙起,带着一种孩子般不解的忧虑。
一个温软、迟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轻轻地飘进纪寻竹的耳朵里:
“疼……不疼?”
余大石那声低沉的命令像块石头砸进燥热的空气里,砸得纪寻竹本就紧绷的神经又是一跳。
“锦安,”他目光扫过角落,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去灶房,弄点吃的给她。”
他粗糙的下巴朝纪寻竹的方向抬了抬,连个名字都吝于称呼。
角落里,一个比纪寻竹更瘦小、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粗布裙的小女孩应声抬起头。
那是余锦安,十岁,小脸蜡黄,头发枯黄稀疏,但一双眼睛却很大,黑白分明,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和一种过早懂事的安静。
她怯生生地看了纪寻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应了声:“嗯,爹。”
声音细细的,像刚破壳的小鸡雏。
她放下手里正在搓洗的一小块破布,小小的身影迅速而安静地钻进了旁边那个用茅草和泥坯搭成的低矮灶房里。
余大石的目光转向还蹲在纪寻竹面前的儿子:“锦佑。”
余锦佑立刻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望向父亲,里面是全然的信赖和等待指令的专注,像一头被主人召唤的、忠诚的大型犬。
“带她,”余大石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地上狼狈不堪的纪寻竹,“去你屋。给她打盆水,找身你娘……找身干净的旧衣裳换上。”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只是硬邦邦地补了一句,“弄干净点。”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走向院子角落那堆柴禾和猎具,弯腰拾起一把豁了口的旧柴刀,在一块磨刀石上“嚓嚓”地磨了起来。
那单调刺耳的声音,瞬间成了院子里唯一的背景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余锦佑得到指令,脸上立刻漾开一个纯粹的笑容,用力地点点头:“嗯!爹!”
他重新看向纪寻竹,眼神依旧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似乎完全没感受到刚才那番交易背后的冰冷和纪寻竹此刻的屈辱与恐惧。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她受伤的手腕,而是轻轻抓住了她肘部那同样破旧不堪的衣袖布料。
“走。” 他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完成任务般的轻快,试图把她拉起来。
纪寻竹浑身僵硬。去他的屋?换他的衣服?清洗?
这些字眼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翻腾,结合着“卖给傻儿子当媳妇”这个残酷的事实,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和抗拒。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试图挣脱余锦佑的手。
那手虽然没用力,但抓得很稳。
余锦佑似乎有些不解她的抗拒。
他歪了歪头,浓密的睫毛眨了眨,看着纪寻竹脸上清晰的掌印、嘴角干涸的血迹和浑身的尘土,又看看自己抓住的、那脏污破烂的衣袖。
他清澈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困惑,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东西”会不愿意变得干净一点。
“脏,”他指了指纪寻竹的衣服和脸颊,语气很认真,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没有丝毫嫌弃,只有一种孩子般的首白,“要洗洗。”
他又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带着一种固执的、完成任务般的坚持,“爹说了,去我屋。”
那磨刀石“嚓嚓”的声音有节奏地传来,带着无形的压力。灶房里,隐约传来余锦安小心翼翼翻动东西的细微声响。
纪寻竹抬眼,撞进余锦佑那双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里。
没有纪光明的贪婪暴戾,没有余大石的冰冷审视,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执拗——执行父亲的命令,让眼前这个脏兮兮的“东西”变得干净。
这纯粹,在绝境中,竟透出一种诡异的、令人无法理解的平静。
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感席卷而来。
反抗?在这个陌生的、弱肉强食的世界,面对余大石那种力量,反抗的结果是什么?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她不再挣扎,任由余锦佑抓着她的袖子,被他半扶半拉地拽了起来。
膝盖上的伤和全身的酸痛让她站不稳,身体晃了晃。
余锦佑立刻用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略显笨拙的小心。
他力气不小,扶得很稳。
“走这边。”余锦佑见她站稳了,脸上又露出一点完成任务的高兴,拉着她,脚步轻快地朝院子一侧那间看起来最结实、也是唯一的正房走去。
推开那扇同样简陋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干燥尘土、淡淡草木气息(像是某种驱虫的草药)和一点点阳光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却出乎意料地整齐干净,甚至有种在荒年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秩序感。
一张用粗大原木拼成的简陋木床靠着墙,上面铺着洗得发白、但浆得硬挺的粗布床单,一床同样干净、打着补丁的薄被叠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
墙角立着一个歪歪扭扭、显然是自己钉的粗糙木柜。
一张同样粗糙的木桌,一把凳子,桌面上空无一物,擦得一尘不染。
唯一的装饰是窗台上放着几个用草茎编的小玩意儿——蚂蚱、小鸟,手法稚拙,却充满生气。
阳光透过小小的窗户格子,在干净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这里和纪寻竹想象的“傻子”的房间完全不同。
没有污秽,没有杂乱,只有一种近乎刻板的整洁和一种属于少年人的、粗糙的生机。
余锦佑把她拉到床边,指着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很认真地说:“坐。”
然后,他松开手,转身跑到门边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半旧的木盆和一个同样磕碰得痕迹斑斑的木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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