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赈灾令如同废纸，地方官府的盘剥变本加厉！名目繁多的“赈灾捐”、“抗旱税”、“安民费”如同附骨之蛆，榨干了百姓最后一点骨髓。
交不出？那就抢！抢走最后的口粮，拆掉遮身的茅屋，甚至掳走儿女抵债！
当北方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南方瘟疫横行、十室九空之时，京城里的陈氏府邸和依附他们的权贵们，依旧是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朱门之内飘出的酒肉香气，与荒野中弥漫的尸臭，形成了这末世最讽刺、也最令人绝望的画卷。
补救？
没有。
赈济？
微乎其微，如同杯水车薪，且大多进了贪官污吏的腰包，落到灾民手中的，是掺了大量沙土、甚至发霉变质的“赈粮”，吃了非但不能活命，反而加速死亡。
疏导流民？兴修水利？扑灭瘟疫？
全是纸上空谈！有限的资源被用于维持权贵的奢靡和镇压零星爆发的民变。
“官府？朝廷？”余大石曾混在流民中，亲耳听过那些绝望的议论，也亲眼见过官差如狼似虎地抢走最后一点救命粮。
他粗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那一片死寂的冰冷。他用力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指望不上。”这是他心中唯一的结论，冰冷而坚硬。
所以，他选择了最艰难、也最决绝的一条路——带着家人，一头扎进这危机西伏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深山。用他的刀，他的陷阱，他的血汗，还有…那个意外闯入、却似乎带来一丝神秘生机的纪寻竹，在这片被外界遗忘的角落，与天争，与地斗，与人搏命，只为在这末世浩劫中，为他的家人，挣出一条活路！
九月早上，晨光稀薄，勾勒出山谷的轮廓。
环抱的群山沉默而陡峭，将这片谷地箍得严严实实。
谷底平坦，黄绿驳杂。最大的生命之源是中央那片深沉的湖泊，水面没有一丝涟漪，平静得有些压抑，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湖边着一圈发白的泥地，是水位持续下降的痕迹。
余大石的身影在屋前不远。
他蹲着，面前摊开一张硝制到一半的灰兔皮，旁边放着他那把磨得锃亮的猎刀。
他脚边堆着些蔫头耷脑的野菜，还有几个沾满泥巴、拳头大小的块茎。
纪寻竹的目光在那些食物上停留片刻，又移到屋后那片被开垦出来的、用树枝简单围起来的坡地。
地里的各种苗绿油油的，显得格外精神。
“醒了？” 余大石头也没抬，低沉的声音像钝刀刮过木头，“灶膛灰里埋着块饼子，你和锦安的。”
他手里用力刮着兔皮上的油脂，发出“嗤啦嗤啦”的响声。
纪寻竹应了声，转身回屋。掰开那块粗糙得硌牙的杂粮饼，分了一半给揉着眼睛坐起来的余锦安。
小姑娘默默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神落在窗外那片灰蒙蒙的湖面上。
填了点东西下肚，纪寻竹拿起靠在门后的破锄头。
余锦安也默默地跟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半新木桶。
两人沉默地走到屋后那片坡地。土豆和豆子的苗长得稀稀拉拉，叶子边缘带着焦黄，在干冷的空气里无精打采。
纪寻竹蹲下身，手指小心地拨开苗根周围的土，触手是干硬的颗粒感。她抬头看向那片深沉的湖水，又看看地里蔫巴巴的苗。
心念微动，一丝意念沉入脑海深处。那一亩黝黑、、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的土地静静悬浮。中央的石井口，水汽氤氲。
她尝试着，一缕极其微弱的、无形的气息，如同最轻柔的指尖，拂过石井边缘，带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感。
这点感，在她意念的牵引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她指尖接触的干硬泥土里。
做完这一切，她像没事人一样，开始用锄头小心地松土，把板结的土块敲碎。
余锦安则提着桶，一趟趟地从湖边打来冰凉的水，费力地浇在苗根附近。
小姑娘很认真，每棵苗都只浇一点点水，珍惜得不得了。
日头渐渐升高，山谷像个巨大的闷罐，一丝风也没有。
“爹，” 纪寻竹看着地里那些病弱的苗，终于鼓起勇气，声音不大，带着试探，“除了这些吃的，谷里…有没有能治伤、顶用的草？万一…万一磕碰了，也好有个预备。”
余大石刮皮的动作停了。
他抬起头，目光像鹰隼般扫过纪寻竹局促的脸，又掠过旁边同样停下动作、看过来的余锦安。那目光锐利，带着审视，似乎能穿透人心。
空气凝滞了几息。
“有。” 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情绪。
他放下手里的刮刀和兔皮，站起身，高大的影子投下来，罩住姐妹俩。“跟我来。”
他带着她们走向湖边一处向阳的、相对的坡地。
那里零星长着些杂草。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拨开杂草丛，精准地捏住一株叶片边缘带细密锯齿、茎秆泛着暗紫的小草。
“这个，” 他把草拔起来，递给纪寻竹，“苦麻草。叶子捣烂了，能止血，敷伤口上，有点用。”
他又指向旁边一丛贴着地皮长的、开着细小黄花的植物：“地丁。根挖出来晒干，嗓子疼得厉害时，嚼一点，能压一压。”
他的讲解简单首接，没有多余的话，就像他这个人。
纪寻竹和余锦安都凑近了看，努力记下这些草的样子。
余锦安看得尤其仔细，小手还在地上比划着叶片的形状。
“记住了？” 余大石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平时顾好地里的东西才是正经。这些草，看见了就顺手采点晒着，当个念想。靠它们活不了命。”
他说完，不再看她们，转身回去继续处理他的兔皮。
纪寻竹握着那株带着泥土腥气的苦麻草，指尖能感受到草叶粗糙的脉络。
她悄悄看了一眼那片黑土地，心念再动，苦麻草瞬间消失，稳稳落在了黑土地的一角。她又迅速采了几株地丁，同样小心地“种”了进去，还有余大石说的其他几样比较常见的可做药用的草。
余锦安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低头，小手飞快地拔着她们脚下这片药草地里的杂草，动作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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