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干渴的土地上艰难地爬行。
纪寻竹成了侍弄那片坡地的主力。
她起得最早,趁着日头还不太毒辣,就去松土、除草。手指被粗糙的锄柄磨得生疼,起了薄茧,又很快被磨破。
汗水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她总会在浇水时,指尖看似不经意地浸入冰冷的湖水里,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灵泉气息便无声无息地融入桶中。
余锦安是她沉默的影子。提水、拔草、学着辨认爹教的那几种草药。
她很少说话,但纪寻竹发现,自己放在地头准备挑回去的野菜担子,不知何时被挪到了阴凉处;自己磨破的手掌,第二天清晨,枕边会多出一小团晒干的、被揉得软软的苦麻草叶子。
最大的变化,在地里。
那些绿苗在浇灌了掺入灵泉的湖水后,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顽强姿态挺立在这片土地上。
叶片变得厚实、油绿,在干巴巴的山谷里,绿得扎眼。藤蔓开始伸展,土豆苗下,泥土被顶开细微的裂缝。
余锦佑的伤好得飞快。
那日拼死护住她们后留下的伤口,现在只留下淡淡的印子。
他精神头也足了,虽然眼神依旧懵懂,但笑容多了,力气也回来了。
他开始能帮着纪寻竹做些力气活,比如把湖边挖来的淤泥费力地挑到坡地边,或者笨拙地用木槌砸碎那些干硬的土坷垃。
每次干完,他就会咧着嘴,露出白牙,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纪寻竹,含糊不清地喊:“媳妇!干活!”
纪寻竹看着他额角残留的淡淡淤痕,再看看地里蓬勃的绿意,心口那点沉甸甸的东西,像被这绿意撬开了一道缝。
她会把中午煮的、掺了野菜的糊糊里,最稠的那部分盛给他,轻声说:“锦佑,多吃。” 余锦佑就会笑得眼睛眯成缝,用力点头:“媳妇好!”
每当这时,坐在门口削着木签子准备做陷阱的余大石,手里的刀总会微微一顿。
他从不抬头看,只是偶尔,那深沉的目光会掠过那片绿得格外精神的坡地,再掠过纪寻竹沾满泥巴的裤腿和磨破的手,最后落在儿子傻乎乎却满足的笑脸上。
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归于一种更深沉的静默。他什么也没问。
午后格外燥热。
余锦佑帮忙把纪寻竹从湖边挖来的淤泥往坡地边上堆。他力气大,但动作笨拙。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沉重的木桶脱手飞出,整个人也失去平衡,狠狠摔向旁边一堆刚劈好、还带着尖锐毛刺的木柴堆上!
“啊!” 一声短促的痛呼。
纪寻竹和余锦安闻声回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余锦佑趴在地上,左臂外侧被一根尖锐的木柴深深扎了进去!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破旧的袖子,洇湿了身下的泥土。
他疼得脸都扭曲了,豆大的汗珠滚落,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哥!” 余锦安尖叫一声,小脸煞白,扑了过去。
余大石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几步就冲到了跟前。
他脸色铁青,眼神却异常冷静。一把撕开余锦佑的袖子,露出那狰狞的伤口。木刺扎得很深,皮肉翻卷,鲜血汩汩往外冒。
“按住他!” 余大石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小卷干净的布条——这大概是家里唯一干净的东西了,用力扎在伤口上方,死死勒紧。
余锦安用尽全力按住哥哥没受伤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纪寻竹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手脚冰凉,但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猛地转身,冲向屋后那片向阳的坡地。
那里,除了土豆和豆子,还有一小片她偷偷移栽出来的苦麻草。空间黑土地里的苦麻草长得格外,叶片又厚又绿,边缘的锯齿都透着股韧劲。她飞快地拔下几株,又顺手薅了把旁边长势同样旺盛的地丁。
借着跑回来的动作掩护,心念急转。一滴清澈透明、仿佛凝聚了生命精华的灵液,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她手中那几株苦麻草和地丁上。
灵液瞬间被吸收,只在叶片上留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光泽。
她拿着草药冲回余锦佑身边,蹲下,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爹…苦麻草和地丁…捣烂了敷上…”
余大石正用力按压着布条止血,闻言猛地抬头。
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钉在纪寻竹沾着泥土和草汁的手上,钉在她手中那几株明显比寻常所见更肥厚、颜色更深的草药上。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剥开。
空气仿佛凝固了。余锦佑痛苦的呻吟,余锦安压抑的啜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纪寻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能闻到吗?他能看出来吗?
余大石的目光在她脸上、手上、草药上,反复扫视。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终于,他紧抿的唇线松开一丝缝隙,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喉间滚出一个字,短促而沉重:
“快。”
纪寻竹立刻将草药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苦涩辛辣的汁液瞬间充斥口腔,带着一股奇异的清凉感首冲头顶。她嚼得腮帮子发酸,将墨绿色、混合着口水的药泥吐在掌心,然后屏住呼吸,小心地、均匀地敷在余锦佑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药泥接触到翻卷皮肉的瞬间,余锦佑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抽气。
但紧接着,那股火辣辣、撕心裂肺的剧痛,竟被一股汹涌的、难以言喻的清凉感迅速覆盖、压制下去!
他急促的喘息竟然慢慢平复了一些,紧锁的眉头也微微松开。
纪寻竹又用余大石递过来的干净布条,这是从他自己里衣上撕下来的,仔细地包扎好伤口。
整个过程,余大石的目光如同沉重的磐石,一首压在她身上,也锁在儿子臂膀的伤处。
那眼神深处,惊涛骇浪般翻涌着惊疑、探究,最终沉淀为一种更为复杂的、如同凝视深渊般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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