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被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逼了回去。
洞口，余锦佑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动，茫然地睁开眼睛，朝着父亲蹒跚的背影望去。
余锦安也停止了堆雪人，拉着豆豆的手，有些不安地看着爹爹。
阳光依旧暖洋洋地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着纯净的光芒。
可纪寻竹却觉得，这雪光之下，通往未来的每一步，都将是染着血与痛的荆棘之路。
洞窟里的篝火燃了一夜，火光在岩壁上投下跳跃不安的阴影，也映照着两张同样凝重、互不相让的脸。
张全福死死盯着余大石，里面翻腾着被质疑的怒火、不被信任的寒心，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老余！你他娘的逞什么能？！”
张全福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闷雷在狭窄的空间里滚动，震得火星子都簌簌往下掉。
“胸口的伤是个啥德行，你自己没数？那大虫爪子是挠着玩的？！
雪这么厚，你出去找死？！让铁柱、大牛、栓子，哪个不能跟着寻竹丫头走一趟？！
我张全福拿这条剩下的胳膊跟你赌咒！他们谁敢动歪心思，我亲手剁了他！”
他那只空荡的袖管剧烈地晃动着，显示着主人内心的激愤。
余大石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篝火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沟壑。
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因失血和疼痛而干裂起皮，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如同深潭寒水，没有丝毫动摇。
他避开张全福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独眼，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固执：
“张大哥…你的情…我余大石…记死了。”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某种苦涩。
“…可这路…认不得旁人。雪太大…岔道多…只有我…闭着眼也能摸到那地界。铁柱他们…是好娃…可这路…他们走不了。”
他给出的理由依旧是“路”，是“认路”，将空间和粮食的隐忧死死压在下面，用不容置疑的“认路”技巧筑起一道拒绝的墙。
张全福的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看着余大石那张写满疲惫、伤痛却异常执拗的脸，看着他那双拒绝与自己对视、却透着一种近乎悲壮决绝的眼睛。
胸中翻腾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深深的无力。
他太了解眼前这个老兄弟了。
当年在战场上，余大石替他挡下致命一箭时，也是这种眼神——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死倔！
“…你…你他娘的…”
张全福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那只独臂无力地垂落下来，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猛地别过脸去，不再看余大石，只留给对方一个在火光下显得异常萧索佝偻的背影，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行…你…你本事大…你…去吧…”
死寂重新笼罩了洞口这一小片区域，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像在嘲弄着这无法弥合的裂痕。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线艰难地穿透洞口的缝隙。
洞内大部分人还在沉睡，只有守下半夜的张铁柱靠在洞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两个身影，一高一矮，己经悄然收拾妥当。
余大石背上背着一个不大的、空瘪的背篓，腰间插着那把磨得锃亮的猎刀。
他动作异常缓慢，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抬腿都小心翼翼，极力控制着幅度，但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和微微急促的呼吸，依旧泄露了胸口的剧痛。
纪寻竹跟在他身后，同样背着一个空背篓，腰间别着匕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临时削尖的硬木棍，脸色凝重。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两道无声的幽灵，侧身钻出了那个被冰雪半掩的洞口。
刺骨的寒气瞬间包裹了全身，比洞内阴冷了数倍不止！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种纯粹到令人窒息的苍白。
昨日的阳光早己消失无踪，天空是低沉的铅灰色，压得人喘不过气。
洞穴外每天取雪，还比较浅一点，离开洞穴范围，积雪深及大腿根部。
每一步踏下去，都伴随着令人心头发毛的“咯吱”声和巨大的阻力，冰冷的雪沫立刻灌进破旧的裤腿和草鞋里，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
纪寻竹扫视了一眼附近，确认安全后，她立即从空间取出一片像勺子一样的草药叶子，将两滴灵液放入里面。
“爹，你把这个吃了，不然等下伤口裂开就麻烦了。”
余大石眼神回头眼神定定的看着她，然后什么都没说，伸手接了过来，就将叶子塞到了嘴里。
胸前隐隐的撕裂感立即被一股清凉压下去，并且带着轻微的痒意。
随之而来的精神和力量感弥漫全身。
他眼神透着很多话，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纪寻竹却懂了，他想表达的是感谢，是对不起，她都懂的。
余大石这下轻松多了，虽然还是有一点点牵扯的痛。
他走在前面，先用一根临时找来的粗树枝探路，确认雪下是实地而非松软的雪窝子，才敢拔出深陷的腿，再迈出下一步。
纪寻竹紧跟在他后方，踩着他的脚印前进。
寒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刀，刮在脸上生疼。
视线所及，只有起伏的雪丘、被厚厚积雪压弯了腰的枯树、以及偶尔出的、黑黢黢如同怪兽脊背般的巨大岩石。
所有的道路、地标、溪涧，都被这深达数尺的白色坟冢彻底抹平。
天地混沌，方向难辨。
纪寻竹的空间能力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她只能像个真正的迷途者，紧紧跟随前方那个在深雪中艰难跋涉的身影。
时间在刺骨的寒冷和无边的白色中缓慢流逝。
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冰碴。
纪寻竹的腿早己冻得麻木，脸颊被寒风割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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