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高育良出奇地安静。
他没有再去任何下属单位调研,也没有在任何会议上提出过激的意见。每天只是按时上下班,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喝茶,仿佛己经接受了自己"清水衙门"副市长的命运。
他的这种"沉寂",让市政府里那些原本高度戒备的本土派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看来,这位从汉东来的学者型干部,在碰了一鼻子灰之后,终于"学乖了",认识到了在京海这块地盘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赵嘉良在一次私人聚会上,更是得意地评价道:"高育良?不过是个书呆子。理论喊得震天响,一到动真格的就哑火了。不足为虑。"
他们都以为,高育良己经放弃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三天里,高育良办公室的灯,几乎每晚都亮到凌晨。
他将自己关在办公室和家里的书房,像一个最严谨的学者,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吴惠芬通过她在社科院的关系,为他找来了大量第一手的、未经官方修饰的资料:京海市各区县的经济数据、人口结构、财政收入,甚至包括一些内部刊物上刊登的关于社会矛盾的调研报告。
高育良则将这些资料,与他前世的记忆,与他对中国未来几十年社会发展的深刻洞察,熔于一炉。
他白天在办公室里,将那些从教育局拿回来的、被精心修饰过的假账本,与真实的财政数据进行逐一比对,从中找出了一个个看似微小却能致命的逻辑漏洞。
夜晚回到家里,他就在书房的灯下奋笔疾书。
那篇题为《关于城乡教育资源"二元化"对社会稳定造成的长远影响及对策研究》的报告,在他的笔下,己经远远超脱了一篇普通调研报告的范畴。
它不再局限于京海一市,而是站在国家战略的高度,深刻地剖析了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教育不公是如何像一个潜藏的癌细胞,一步步侵蚀社会肌体,制造阶级固化,并最终可能演变为威胁政权稳定的大问题。
文章里,有详实到触目惊心的数据对比:临港区实验小学的年生均经费,是渔山乡小学的五十多倍;前者的孩子在学习钢琴和计算机,后者的孩子还在为买一本课外书而发愁。
文章里,有他作为法学家的严密逻辑论证:这种投入上的天壤之ddot{A}别,不仅违背了《义务教育法》的基本精神,更是在用纳税人的钱,为人为地制造社会分裂。
文章里,更有他作为重生者的远见卓识:他精确地预言,如果这种趋势不被遏制,十年后,因此而生的社会矛盾将会集中爆发;二十年后,"寒门再难出贵子"将从一句感叹,变为残酷的社会现实。
最后,他提出了极具操作性的解决方案:改革教育附加费的分配模式,从"属地管理"变为"全市统筹",并设立专项扶贫教育基金,确保财政拨款向贫困地区倾斜。
这套方案,每一步都打在了京海市现有教育利益集团的七寸上。
三天后的深夜,高育良写下了报告的最后一个字。他通读全文,仔细修改了每一个标点符号。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快要散架了,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知道,他锻造的这把刀,己经足够锋利了。
现在,问题在于,如何将这把刀,递到最该用它的人手里。
首接提交给京海市政府?那无异于肉包子打狗。报告会在第一时间被赵嘉良等人扣下,然后以"时机不成熟"、"想法过于激进"等理由,扔进碎纸机。
投给公开的学术期刊?等文章发表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而且影响力也有限。
高育良早就想好了唯一的、也是最高效的途径。
他找出通讯录,翻到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名字——方黎,他大学时的同窗,如今正在北京的《内部参考》编辑部工作。
《内部参考》,这是一家级别极高的内参刊物,其读者,是能真正影响国家政策走向的一群人。
他走到客厅,拨通了那个来自北京的长途电话。
电话那头,方黎的声音充满了惊喜:"育良?你这个大教授,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听说你高就,去京海当市长了?"
高育良笑了笑,和他寒暄了几句,没有绕圈子,首接说明了来意:"老方,我这里写了一篇关于教育问题的调研报告,我觉得,可能对中央制定相关政策,有点参考价值。想请你这位大编辑,帮忙斧正斧正。"
"哦?"方黎的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深知高育良的学术水平,也明白一个学者型市长在一线写出的东西,分量有多重。"你发过来,我看看。不过育良,你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稿子要求极高,而且必须是独家的、有分量的干货。"
"你放心,"高育良的声音沉稳而自信,"你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挂掉电话后,高育良没有用市政府的传真机,而是亲自开车,去了市邮政局,用最稳妥的方式,将这份厚厚的稿件寄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开着车,行驶在京海市的滨海大道上。
车窗外,是这座城市璀璨的夜景,远处的大海上,渔火点点。
他知道,自己己经点燃了导火索。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
等待那一声,从京城传来的惊雷。
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因为他报告里写的每一个字,都将在未来的岁月里,被一一印证。而那些能看到这份报告的人,一定能看懂这份穿越时空的、沉甸甸的价值。
(http://qutxt.com/book/RNVE.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qutxt.com。趣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qu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