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阙引领老残废到床边。
他们西人只开了一间房，陈瀚打坐中睡觉，老残废席地而睡睡床不踏实，而陈阙则只能睡在棺材里。
所以一张床足矣。
老残废摸了摸床底，又敲了敲床板：“还行。”
“今晚你就睡在这。”
“我？”墨青愕然。
“这儿阴时女你就一个， 你不睡谁睡？”
“为了避祸，今晚你有祸，百目无常冲着你来的。”
一听这墨青即刻紧张认真起来：“前辈你说，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老残废以此竖起手指细细说明：
“天黑后你便躺到床下，找只母鸡绑住翅膀爪子塞住嘴藏到被子下。”
“你借小阙一件外衣穿在身上，耳朵鼻子用打湿后的棉花塞住，眼皮用朱砂涂抹。口中再含一枚铜钱。”
“口呼口吸气，万万不能鼻吸。”
“需注意一点，打湿棉花可不是用‘水’打湿哩。”
“那用什么？”
老残废笑容突然有点发坏：“这你可得找小阙了，童子尿懂得吧。”
“七窍都封差不多后你就躺到下面睡觉，甭管什么动静都不要理会就能渡过这一难。”
“喏，古铜钱给你，朱砂棉花你去找找吧。”
接过古铜钱，墨青呆呆看向陈阙，视线逐渐下滑：
“没事没事，只要能躲灾就好。”
“谢谢老前辈出妙招。”
她情绪转变很快，开朗的去找棉花和朱砂。
陈阙从刚才就一首盯着老残废的双耳看，虽然老残废是个瞎子他五感一点都不差。
“怎么着盯上我这个老残废了？”
“我只是好奇瞎子爷爷是怎样预知灾祸的，上次也是这样。”
老残废双耳动动，卖弄神秘的说：“只能说靠听，剩下的说不得，好歹是我们这行的一手绝活。”
“哪一行？”
“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老残废忽觉不对瞪大眼洞陈瀚：“老家伙你没和他说过那些？”
陈瀚也含糊：“是吗，我记着讲过或许他忘了。”
老残废叹气摇头：“小阙你只需得记住，俺这就一句话：欺王孙惹公子，避乞子躲残子。见着乞丐和残缺的人都躲着点。”
“这两种人怨天妒他恨己，沾不得，近不得。”
“当然除老残废我开外。”
陈阙摸着被头发盖住的右眼发笑：“爷爷可别忘了我也少了一只眼。”
老残废：“哈哈，是啊，同是残子哩。不过老残废不收徒。”
“小阙今晚上你也早点睡，我和你爷爷要出去一趟，你睡那黑棺里啥事也发生不了，那小丫头用我教的法子准能躲得过去。”
陈阙反问：“那今夜你们还回得来吗？”
“说不准，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也可能是明早上。你们放宽心，听我的啥事也没有。要信我老残废这手绝活。”
陈瀚摸过陈阙脑袋同样安抚道：“不必担心，爷爷会回来。”
“可还记得我次次嘱咐你的？”
“要是爷爷不在，遇事莫怂莫怕，只要留有一口气尚在爷爷回来自当一一清算。”陈阙边回思边复述。
“对着哩”陈瀚满意地戳着陈阙脑瓜“人呢怕死，最怕窝囊死憋屈死，忍不下则不忍。”
“放心大胆去干，一切有爷爷托底，勿怕人勿惧人，依自己的想法而动。”
老残废听得首咂舌咧嘴：“这对？”
“有何问题？”
“按你这嘱咐，怕是小阙要没命哩，哪家不是训诫能忍则忍，世道出头逞能者谁人有好下场？”
陈瀚意味不明的晦涩一笑：“小阙死不了。”
老残废： “算了算了，跟恁这大罪人说不到一块去，我只想说小阙还是个孩子。
你们命大咱比不了，过了今夜我们跟紧分道扬镳了，我惜命着呢。”
中午饭是陈阙出去买的吃食。
陈瀚不怎么吃东西，只喝些稀粥，陈阙饭量小，还是墨青胃口好好，一人就吃了两三人的饭。
光是听墨青吃饭动静，老残废跟着胃口好了不少，连连感叹小丫头能吃能干，是个劳苦的命。
墨青也不反驳，摸着微鼓肚子舒坦呢喃：
“咋敢想.....在牙子地窖里时偶尔能吃饱，现如今竟能吃好........好怕是饿昏哩一场梦。”
“明明我命贱...家里那俩弟弟都吃不着好东西，我这命是好还是差呢。嘿嘿这辈子的奢望都满足了，做梦都不敢想。”
“小阙我真想把我阳寿分给你，遭祸也甘心了。”
说实话是陈阙在离开牙子村时拉住了她，从而无处可去的她跟到了这里。
阴司就在这司平县城中，虽然只有夜里那县衙才会被称为阴司，可老残废是半点都不愿意招惹。
用他的话说阴司就是那酷暑里的蝇虫闻着一点味便开始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白日里躲客栈里总算挨到了临近傍晚，墨青早早吃下三大碗饭提前去了茅厕后就蹲躲进了床底下。
棉花用找陈阙借的东西打湿塞住耳朵鼻子，双目一闭死活听天由命。
当然睡着是万万不敢睡着的，老残废特别提过只能用口呼气。
法子据悉都一一告知了，这点细节再马虎出事死了也纯粹是无能活该。
天还没黑，老残废揣着那个锦盒与陈瀚出了门，陈瀚叫他躲在棺材里乖乖睡觉等他回来。
...........
司平城外
一大片空地，星星火光的蜡烛围成了一个圆。
老残废盘腿坐在中央，陈瀚手托锦盒，表情凝重望向老残废：
“老瞎子确定要我这样做？”
“盒子的玉阳气太盛，即便你能扛过去也不知要遭多少罪，何必呢？”
老残废睁着空洞双目洞望夜穹
“老伙计，你又不是不知，我就这一个执念.......为了这个执念东奔西跑甚至成了被朝廷，阴司通缉的大罪犯。”
“俺妻儿还在。时常能听见她们在唤我.......我必须找到她们。”
“而今眼前有希望，我又怎能忍耐。”
“学了听阴的手艺，岂能连妻儿在哪都听不到。”
“正好你在，你能用盒子里的玉来帮我。”
“常年听阴我耳朵进了不少邪气，次次以火针清总有残留，以至于自始至终我没法全力听阴。”
“若放开听阴只怕我会疯掉，听见不得了的东西。”
陈瀚面对着他盘腿坐下，慎重道：“你一边肆无忌惮听阴惹来邪气，一边用盒子里的玉抵御邪气。”
“你能撑住？”
老残废笑笑：“瞧不起谁，别小瞧老子的执念。你不算是人，盒子里的东西也能烧到你，你能撑住吗？”
“我的执念可比你要恐怖，强横的多”陈瀚意味深长的道。
老残废信心十足：“上回我听阴寻她们，隐约听到了动静，可始终差一点，这次有盒子里的东西在。必定能成！”
陈瀚手指摩擦盒子：“盒子里的东西阳气太盛，我遮掩不了多时。”
“此处离司平较近，不多时司平阴司就有觉察到。我会设些障眼法，咱们不能挡误太久。”
“老瞎子，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信你有妻儿？”
老残废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空洞眼眶前比划：“这双眼瞧不见俺妻儿，所以我挖了它。”
“我只信耳朵。”
“你信就成”陈瀚平和一笑，于夜幕火烛圈里打开了锦盒。
...........
客栈里，陈阙，墨青各自躲起来。
屋里点着蜡烛却不见人影，床榻不睡人不远又有一口黑棺。
要不是老残废与这老板有点交情，他们压根住不进来。
陈阙无趣盯着黝黑棺材板发呆，不知多久过去他睡着了，外面一声脆响鸡鸣惊醒层层梦。
咚咚.......“小陈阙”
墨青半边脸探进棺椁内，天色临近破晓，冷夜余风清晨土气一并灌入棺椁内。
陈阙向上看去，只见墨青耳朵鼻子的棉花都没了，脸上有着异样，欲说道不清的惶恐。
“小阙....我们回...回来了。”
“啊哈，小陈阙醒了哈，睡得真香，棺材这么好睡啊”又一张略黑的脸灿笑凑近。
有人将她拉开，自己反手大肆摸几下棺材
“想睡，以后有的你睡。”
“于儿姐，木楠姐”陈阙心中暗自喃喃，迎合众人从棺材中起床。
脸蛋黑的是于儿姐，曾替大户放羊偶尔能吃上饱饭，因羊被自家懒汉大哥，老父偷了遭大户毒打后变卖。
木楠姐是被牙子强行拐来的，她爹是村里做棺材的好手，耳濡目染她自然有些眼力，所以陈阙的这口黑棺被她视若珍宝，得空儿就要摸两把。
陈阙扫过一双双灰蒙深处泛起亮光的眸子，陈旧的院子，敞开地窖飘出的恶臭。
此处正是牙子村，赵拐子家中。
他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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