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话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祭祀场上,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结冰的湖面。
全场死寂。
那片由黑压压的人头组成的海洋,停止了所有的起伏。
那些磕头磕得额头青紫的脑袋,一个个僵硬地抬了起来,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里面盛满了困惑、惊恐,还有一丝被压抑许久的、不该有的兴奋。
几十道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投向高台上的周牧。
还有几道更隐晦、更恶毒的视线,飘向了人群角落。
那个叫张寡妇的妇人,手里的一个布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几颗豆子滚了出来。
她自己毫无察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高台上,周牧嘴角那抹悲天悯人的微笑,凝固了。
他眼角的一块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像是有条活虫在皮下游走。
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此刻锐利得如同鹰爪,死死地钩在林凡身上。
这不是质问,这是羞辱。
当着全镇人的面,把他扒光了扔在祭台上。
他经营了数十年的神圣光环,被这几句话戳得千疮百孔,露出了里面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烂肉。
他从未想过,自己最隐秘、最自得的丑事,竟会被一个马上要死的病痨鬼,当众撕开。这个蝼蚁,他怎么敢?他怎么会知道?
林凡迎着那道几乎要将他凌迟的目光,肺里火烧火燎,后背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嘴角却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很好,鱼饵抛出去了,就看鱼怎么咬钩了。
“胡言乱语!”
周牧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撕毁了之前道貌岸然的伪装。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扭曲着,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慈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戳破秘密后的怨毒和惊慌。
他想不通,这个连站都站不稳的病秧子,怎么会知道昨夜子时发生在道观后院的事。那件事,天知地知,他知,那个寡妇知。
现在,这个病秧子也知道了。
全镇的人,好像也快知道了。
台下的人群己经不再叩拜,窃窃私语声像是虫子在啃食木头,从一个角落迅速蔓延到整个广场。
那些投向他的目光,不再是敬畏,而是充满了猜疑、好奇,甚至还有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他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神圣光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碎裂。
不行,绝不能让他再说下去!
再让他说下去,自己就不是神明的使者,而是全镇的笑柄了。
“周通!”周牧的吼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愣着干什么!堵上他的嘴!立刻行刑!”
“好嘞,爹!”
周通早己按捺不住,闻声,脸上的横肉狞恶地堆起,他舔了舔嘴唇,提着那把还滴着阿囡鲜血的骨刀,饿虎般扑了上来。
那沉重的脚步踩在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林凡的心跳上。
他甚至能闻到周通身上传来的汗臭和血腥混合的恶心气味。
但林凡不怕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看着周牧气急败坏的脸,看着周通毫无智商的冲锋,看着台下那片开始混乱的人海,心里竟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所谓的神圣和威严,就是这么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小杂种,我这就撕烂你的嘴!”周通己经冲到近前,巨大的骨刀高高扬起,带着一股恶风当头劈下。
周通的骨刀高高扬起,刀锋上阿囡未干的血迹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褐色。
那股混杂着汗臭与血腥的气味,像一面墙,迎面压来。
林凡的瞳孔里,映着周通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脸。
他的脑子,此刻却异常的清醒。
【物理反抗行为模拟启动……】
冰冷的系统提示文字在视野中一闪而过,罗列出种种必死的结局。
林凡没看。
死路?不,只要掀了桌子,就到处都是路。
就在周通的狞笑放大到极致,骨刀带着破风声当头劈落的瞬间。
林凡动了。
他没有向前躲,也没有向后退。
他用尽了丹田里提起的最后一丝气,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猛地向后一仰。
架着他的那两个村民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上一轻,一股大力传来,竟成了他发力的支点。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周通,也不是那把刀。
是祭台边缘那个一人多高的巨大铜盆。里面盛满了为祭祀准备的,烧得通红的炭火。
他要用这把火,烧出一条生路。
“哐——”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林凡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铜盆滚烫的边缘上,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单薄的衣衫被瞬间烤焦,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巨大的铜盆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然后,无可挽回地,向着人群的方向轰然倒塌。
“哗啦啦啦——”
那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一场灾难。
滚烫的炭火,像一条赤红色的瀑布,混杂着灼热的黑灰,朝西面八方倾泻而去。
“啊——!”
“我的脸!”
“烫死我了!”
人群爆发出了一片凄厉惊恐的尖叫。
前排那些原本等着看好戏的村民,瞬间成了祭品。
他们被烫得满地打滚,惨叫着拼命后退、躲避。
原本密不透风的人墙,被这突如其来的灼痛撕开了一个个混乱的缺口。
一股焦糊的味道混杂着皮肉被烫熟的恶臭,钻入所有人的鼻腔。
周通的骨刀停在了半空,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用手臂挡住扑面而来的热浪和烟尘,嘴里骂了一句脏话。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凡,正承受着最可怕的痛苦。
一大片炭火就泼在他的后背上。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但他死死咬住舌尖,用那股更尖锐的刺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着这股前冲的力道,就地一滚,像一个被点燃的破麻袋,翻滚着冲下祭台,一头扎进了那个因混乱而出现的缺口里。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巨大的铜盆被他孱弱的身体撞翻,滚烫的炭火混着灼热的黑灰,朝西面八方飞溅开去。
“啊!”
人群爆发出了一片惊恐的尖叫。
前排的村民被烫得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拼命后退、躲避。
原本密不透风的人墙,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灼痛撕开了一个混乱的缺口。
一股焦糊的味道混杂着皮肉被烫熟的滋滋声钻入鼻腔。
林凡感到整个后背都贴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但他死死咬住舌尖,用那股更尖锐的刺痛维持着清醒。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地一滚,连滚带爬地冲下祭台,像一只被烧着尾巴的野狗,一头扎进了那个因混乱而出现的缺口。
身后,是周牧气急败坏、彻底失态的咆哮。
“抓住他!”
“废物!一群废物!抓住那个痨病鬼!”
“别让他跑了!绝不能让他跑进哭魂岭那个鬼地方!”
哭魂岭。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凡脑中混沌的记忆。
那是原主记忆里,整个青石镇最禁忌的地方,一片终年被惨白迷雾笼罩的乱葬岗。
传说,有去无回。
林凡头也不回。
他凭着那股源自身体本能的记忆,冲破混乱的人群,冲向镇子边缘的方向。
肺部每一寸都在尖叫,灼热的空气灌进去,又带着血沫咳出来。
后背的剧痛黏连着每一块肌肉,每跑一步,都感觉烧焦的皮肉在和骨头剥离。
【警告: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肺部撕裂风险99%。建议宿主即刻停止剧烈运动,原地躺倒或可增加17秒存活时间。】
脑中的冰冷文字一闪而过,林凡没空理会。
身后,周通的怒吼声己经近在咫尺,破风声尖啸,是一柄骨刀贴着他的耳廓飞过,哚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前的一棵枯树。
就是这棵树,划分了两个世界。
他一脚踏入那片惨白的迷雾,像是从沸水里一头扎进了冰窟。
喧嚣的人声、火把的光亮、追兵的叫骂,所有的一切都被瞬间隔绝,身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白。
周遭的温度骤然降了下去。
他的眼前,是另一番地狱。
累累白骨半埋在黑泥里,散落在荒草之间。一座座没有墓碑的孤坟,沉默地矗立在黑暗里,坟头上插着简陋的木牌,字迹早己被岁月冲刷干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泥土和陈旧尸骸混合的味道。
他踏入此地的瞬间,脚下的土地似乎颤动了一下。
先是远处沼泽深处,一朵幽绿色的磷火,悠悠亮起。
紧接着,像是被点燃的引线,近处的坟包上,更远处的枯树枝杈间,一朵,两朵,十朵,百朵……
无数幽绿色的磷火接二连三地亮起,将这片乱葬岗映照得鬼气森森。
那不是死物。
那是一双双,一双双充满了饥饿与怨毒的眼睛。
所有的眼睛,都将他这个闯入领地的、浑身散发着滚烫血肉气息的活人,死死锁定。
一股阴冷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几乎要将他冻僵。
林凡停下脚步,背靠着那棵钉着骨刀的枯树,身体顺着树干滑坐到地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咳出的血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血雾。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不,这地方可比周牧那群人凶险多了。
他看着那些绿油油的“眼睛”,感受着它们毫不掩饰的恶意,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行啊,排场还挺大。”他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怎么,新邻居入住,开个欢迎派对?”
(http://qutxt.com/book/RXPW.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qutxt.com。趣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qu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