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气构成的阴影,将那挣扎的怪物彻底吞没。
林凡站在那儿,成了这片死亡之地唯一的风景。
主宰的错觉,连十息都未曾撑过。
颅骨深处,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凿入,剧痛炸开,瞬间抽干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
他脚下这片刚刚臣服的墨色土地,像一个贪得无厌的婴孩,正通过他那只焦黑的左手,疯狂汲取着他本就枯竭的精神力。
【鬼域维持中,精神力持续消耗。】
【当前精神力剩余:7%。】
【警告:精神力低于5%,将导致不可逆的脑组织损伤,宿主将沦为白痴。】
冰冷的系统文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所谓的主宰感,顷刻间化为天大的笑话。
什么幽冥之主,什么领域掌控,他不过是给自己修了个十米见方的豪华囚笼,而维持这座囚笼的代价,是他的命。
林凡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撑住墓碑,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看着趴在领域边缘,被他意志强行按住、动弹不得的哭坟郎,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哈……”
一口带着血腥气的热气呼出。
好一个幽冥之主,原来是个房奴,还是个马上就要被强制收房、连人带魂一起赔进去的房奴。
他没有时间自怨自艾。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情绪,林凡立刻在脑中调出了完整的系统面板。
【掌控者:林凡】
【状态:重伤(后背三度烧伤),气血亏空,左臂机能永久献祭】
【精神力:6%(持续下降中)】
【肉身侵蚀度:21%(邪气入体)】
【功德:0】
【浊源:2】
视线扫过一排排猩红的负面状态,最终,死死钉在了最末尾那两个灰黑色的数字上。
浊源。
击杀那只“夺子之食”的怨灵后,获得的战利品。
一股截然不同的思路,如电光石火般划过他即将停转的大脑。
鬼域消耗的是精神力,是与他魂魄相连的本源。
而浊源,是杀戮换来的外物。
一个念头,疯狂滋生。
用外物,来续自己的命!
他环顾西周,一种全新的感知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领域的边界。
以阿囡的骨灰坛为中心,一个半径恰好十米的完美圆形。
圆内,每一缕阴风都是他的耳目,每一寸土地都是他的手足。
圆外,依旧是那片充满恶意与未知的、属于哭魂岭的浓雾。
他试探性地将那只完好的右脚,向边界外迈出半步。
嗡——
仿佛从一个温暖的水域,瞬间踏入了刺骨的冰海。
那种与领域融为一体的全知感,骤然被切断。
后背烧伤的血肉传来的灼痛,肺部深处涌起的腥甜。
还有那只焦黑左臂传来的死寂感,所有被领域压制下去的痛苦,在这一刻,加倍地、汹涌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踉跄着,狼狈地将脚收了回来。
重新踏入墨色土地的瞬间,那股来自大地的阴凉气息再次包裹了他,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阵阵虚弱的余波。
他明白了。
他不是什么幽冥之主。
他只是一个被困在十米囚笼里的可怜虫,一个拥有了一小块安全屋的苟活者。
而那头被他强行按在地上的哭魂郎,就是守在笼子外的饿狼。
天边,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的微光。
第一缕阳光艰难地刺破浓雾,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生者的威严。
趴在地上的哭魂郎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
它身上浓郁的阴气,在阳光下仿佛遇到了克星,开始丝丝缕缕地蒸发、消散。
它挣扎的力道,肉眼可见地变弱了。
林凡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脚下这片墨色土地对它的束缚力,也在阳光的照射下迅速衰减。
终于,哭魂郎嘶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了那些无形的阴气丝线。
它没有再看林凡一眼,那双黑洞洞的眼眶里充满了对阳光的恐惧。
它像一只被烫伤的野狗,连滚带爬地朝着乱葬岗深处的沼泽方向逃去,很快便消失在翻滚的雾气中。
敌人退走了。
林凡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体内的那股痨病带来的虚弱感,随着阳光的到来,反而愈发清晰。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下,都牵动着后背的伤口,疼得他浑身痉挛。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晚上的安全期。
天亮之后,他依旧是那个随时可能咳血而亡的病秧子。
一个诡异的循环形成了。
夜晚,他是这十米领域内勉强自保的“主人”,对抗着来自阴间的恐怖。
白天,他是这具残破肉身里苦苦挣扎的囚徒,忍受着属于人世的病痛。
他必须抓紧白天这短暂而宝贵的喘息之机。
林凡没有休息,而是拖着疲惫的身体,绕着那块巨大的墓碑,小心翼翼地走动起来。
他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君王,尽管他的领地小得可怜。
他发现,那些之前被他领域镇压的七十二只怨灵,并没有像哭魂郎一样逃走。
它们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领域边缘,既不进来,也不远离,仿佛被某种规则束缚。
在阳光下,它们的形体变得稀薄,几乎透明。
林凡的目光扫过这些怨灵,一个疑问在他心底浮现。
为什么哭魂郎之前要吞噬那些怨灵?
它看起来并非饥不择食。
林凡回忆着,那怪物似乎对某些怨灵视而不见,却对另一些穷追不舍。
他强撑着精神,仔细观察着领域边缘的这些“邻居”。
他发现,那些被哭魂郎追杀过的怨灵,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
它们的身上,除了阴气与怨气,还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为强烈的执念。
就像他审判过的那只“夺子之食”的怨灵,那种至死都无法释怀的饥饿,就是一种执念。
林凡的心跳,微微加快。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时间在病痛的折磨与冷静的思索中缓缓流逝。
当最后一抹夕阳被地平线吞噬,浓郁的黑暗再次笼罩了哭魂岭。
“呜——”
那熟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哭声,准时从沼泽深处传来。
来了。
林凡深吸一口气,背靠着冰冷的墓碑,目光死死地盯着沼泽的方向。
很快,那个高大而扭曲的身影,带着比昨夜更加狂暴的阴气,从雾中一步步走出。
哭坟郎回来了。
它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墓碑前的林凡,黑洞洞的眼眶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仇恨。
但它没有立刻扑上来。
它忌惮着这片让它吃过大亏的墨色土地。
它只是在领域外十米处徘徊,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林凡没有理它。
他的目光,落在了领域边缘一只离他最近的怨灵身上。
那是一只瘦小的怨灵,执念似乎不强,只是茫然地飘荡着。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林凡脑中成型。
他要验证自己的猜想。
林凡集中起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对着脚下的土地,下达了一个无声的指令。
一股微弱的阴气,从墨色土地中分出,像一条无形的鞭子,轻轻抽打在那只瘦小怨灵的身上。
怨灵吃痛,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本能地向外飘去。
正好飘出了林凡的领域范围。
几乎在同一瞬间,原本还在与林凡对峙的哭坟郎,猛地转头。
那只暴露在外的怨灵,就像一块被扔进饿狼群里的鲜肉。
哭坟郎的咆哮掀起一阵腥风,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径首扑向那只被驱逐出界的倒霉怨灵。
利爪撕裂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那只瘦小的怨灵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那股狂暴的杀意锁定。
魂体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闪烁,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哭坟郎那布满尸斑的利爪即将触碰到怨灵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
林凡的双目骤然圆睁。
一股远超之前的、仿佛要将脑髓都钻穿的剧痛猛然炸开。
他却毫不在意,甚至连哼都未哼一声。他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了脑海中那面古朴的系统光屏上。
这一次,没有审判的威严,更没有业火的狂暴。他对着【业镜】功能,下达了一道冰冷而全新的指令。
“解析目标怨灵的执念!”嗡——!系统面板上的【业镜】二字光芒大盛,仿佛一台被强行超频的古老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行血红的提示跳出。
【警告:‘执念解析’为高阶功能,将永久消耗宿主1%灵魂本源,是否继续?】
没有丝毫犹豫。
“是!”
林凡在心中咆哮。这点代价,与揭开这乱葬岗生存法则的秘密相比,算得了什么!
几乎在念头落下的同时,哭坟郎的利爪己然贯穿了那只怨灵的胸膛。
没有鲜血,只有一声凄厉的、无声的尖啸。
怨灵的魂体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化作点点幽光,被哭坟郎贪婪地吸入口中。
而在同一时刻,林凡的视野中,一行全新的数据流清晰浮现。
【解析完成。】
【目标:缚地怨灵·李西】
【生前身份:青石镇更夫】
【核心执念:巡夜未归(惦念家中病妻无人照料)】
【执念强度:23(评级:微弱)】
数据消失的瞬间,林凡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
灵魂被抽走一丝的空虚感,远比肉体的痛苦更让人难以忍受。
但他却笑了。
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在他胸中涌动。原来如此。
他看着在领域外舔舐爪间残余魂光,意犹未尽的哭坟郎,眼神里再无半分忌惮,只剩下一种看透了猎物所有底牌的冰冷。
你吃的不是魂。你吃的,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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